帝王爱江山不爱美人,君子爱美人不爱江山。 而慕容卿衣既非帝王也非君子,他便自认为是第三种人,不爱美人也不爱江山。 英雄多半形单影只,离群索居,而寂寞红尘之中能相伴者唯有红颜。 若问红颜知己何处寻,那必然是风月歌台,烟花柳巷。自古以来,青/楼门庭多是王公贵族,文人学士进进出出的地方,阑态惠心的歌妓,纸醉金迷的生活,落寞英雄的温柔乡。 要说慕容卿衣没逛过青/楼那是不可能的。 在被江湖仇家追杀时,江湖侠客们多半都往青/楼跑。灯红酒绿,胭脂弥漫,既能混淆敌人视线,又将浓重的血腥气味也一并隐了去,谁说不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但为了逛青/楼而逛青/楼,他还真是头一遭。 风荷苑是临江城里最出名的烟柳巷,里面的姑娘个个羞花闭月,沉鱼落雁,就算说是绝色倾城都不为过。 慕容卿衣原本是不知道这些的,但跟着谢玘和萧迟溜了一圈大概也知道这里都是些什么货色了。 三人坐在风雅间喝花酒,听着几个歌妓隔着珍珠纱帘嘤嘤嘤的吹拉弹唱了几曲,慕容卿衣耳朵有点受不住了。他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皮一耷一耷的,他本不是耽于酒色寻欢作乐之人,来这种地方简直无趣极了。 “我说,你们俩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听这个?”他郁闷的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撇了撇嘴道,“那还不如带我去东市看擂台比武呢。” 谢玘和萧迟默默对望一眼,努力憋住笑意。 谢玘接过慕容卿衣右手中的酒壶,萧迟则一把夺过他左手的酒杯,笑道:“慕容公子还真是挑剔,这里的歌女可比教坊司好多了,技艺堪称京城一绝,如此天籁竟还入不了你的耳?” 谢玘也笑道:“卿衣莫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此话一出,原本为他们弹奏的歌女都收起了乐器,一个接一个的退了出去。 门外一串银铃响起,粉色的纱帘微微浮动,一个女子迈着微步婀娜而来,若说先前的歌女都是美人,那这个女子可称得上是天仙了。 她着一袭殷红妖艳的长袍,裙摆上绣着密密麻麻的花案,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结,芙蓉归云鬓上插着一朵牡丹簪。面似芙蓉眉似柳,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那女子抱着一把檀木七弦琴,隔着雪白的珍珠帘子朝他们微微福身,一双眸子暗含流光,鲜红的唇微微扬起恰至好处。 “小女子洛琳琅,今日有幸为三位公子弹奏一曲。” 如此绝色美人,就连慕容卿衣都看得一愣一愣的,刚想问这姑娘是不是朗州人就被凑过来的被萧迟打断了。 “这位琳琅姑娘是从朗州新来的琴师,我当时就是在朗州听了她的曲,真是一手琴技天下无人能及。” “果真有这么厉害?”慕容卿衣挑着眉,嘴角笑的妖艳勾人,“天下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可多了去了,也不见得谁就名留青史了。” “……” 萧迟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回头听曲子去。 洛琳琅一双白皙修长的妙手如雨后新出的笋芽儿,手轻轻的搭在琴弦上,三人皆屏息而待,房间里顿时安静的没有一丝杂音。悠然的琴声徐徐响起,渐渐如潮水般高涨而去,时而舒缓细腻,时而湍急如流,时而山间溪下,时而烈日骄阳。 她闭上双眼,面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缠绵婉转的琴声倾泻而出,清脆如玉珠落盘,凄凉委婉之中又有一种荡气回肠之感。 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如此琴声,确实能得天下无双之美名。 曲终之时,谢玘和萧迟已是沉醉在其中,不能自已。只有慕容卿衣还像一个没事人一样神色淡漠,低着头自顾自喝着酒,这下洛琳琅脸上的笑就有点挂不住了。 她一双媚眼幽怨的看着慕容卿衣:“难道琳琅琴技真有如此拙劣?为何公子……都不看我一眼。”说着,鼻子一酸,泪眼婆娑就快哭出来了。 洛琳琅自小就在教坊司长大,在这烟花柳巷之地活了十几年从未遇到过琴技比自己更好的人,无论在哪都是众星捧月备受关注,哪受过这般委屈。 慕容卿衣只是微微扬了扬眉,谢玘在一旁偷笑,只有萧迟连忙笑呵呵的打了个圆场。 “洛姑娘莫介意,我这个兄弟一介武夫性子野惯了,不懂怜香惜玉,你别理他就是了,我就觉得你弹得挺好的呀。” 慕容卿衣呛了一下,恶狠狠的瞪着他,低声道:“你才野惯了呢!” 你全家都野惯了!! 洛琳琅得了些许安慰,便也不再计较了,扬起玉手又接着弹起了一支曲子。慕容卿衣听了开端约莫知道是琴歌《凤求凰》,奈何正听到兴起之处,绝妙的琴声竟被窗外突兀的一声争吵打断。 琴弦发出一声哀鸣徒然断开,洛琳琅“呀”了一声,纤细的手指划破了一道口子,只见殷红的鲜血一滴接一滴从她纤细的手指上落下,渗入她鲜红的衣袍里。 谢玘和萧迟自然是神色一沉,满脸不悦。 “外面发生何事了?”慕容卿衣一脸雀跃的蹭到窗边,显然和听琴相比他倒是对窗外的事更感兴趣。 俯首望去,街道上聚集了很多人,几辆马车被迫停在街两头,顿时挤得水泄不通,进不来也出不去。 在喧闹的中心,熙熙攘攘的人群正对着一个身着锦衣满脸横肉的男子指指点点,许多小商小贩索性连生意都不做,直接跑去围观。 慕容卿衣这下来点兴趣了,他勾起嘴角,笑容依旧明媚飘逸,令人目眩:“这些无知的市井小民竟打断姑娘琴音,实在可恨,就让在下去一探究竟,给他们点教训。” 三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慕容卿衣单手撑着窗户,纵身越出了窗外,三千如墨般的发丝在微风中拂动,一袭白衣翩翩,如莲花般在空中绽开。 洛琳琅猛地站起来,花容月貌的脸上大惊失色:“公子!这里是顶楼!!” 谢玘和萧迟愣了半晌,随后相视一笑,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 街道上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只隐约瞟见那锦衣男子在对一个女子大打出手。 那少女不过十三四岁,从穿着上看应是官家小姐的丫鬟,她被男子狠狠地拽出人群,凄厉的喊叫声让人听得柔肠寸断。 又是强抢民女这种狗血桥段,但世态炎凉甚,交情贵贱分,即使是在天子脚下,也没有一个人敢出头。 只见那满脸横肉的男子抓着少女的手,拖着她往路边的马车去,眼见少女就要被他塞进车里。 就在这时,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那满脸怒容的男子突然被一只飞来的白骨折扇砸中脑袋,狠狠地飞出了几丈远。 见状,周围的人群一片惊呼,纷纷抬头四顾寻找着出手的人。 一抹白色从空中腾跃而出,慕容卿衣从房顶上纵身一跃落在人群里。他一袭白衣胜雪妖艳的笑着,凤眸中却散发着凌厉的寒光,身后跟着一袭青衣神色淡然的莫离。 “是哪个不要命的混蛋敢偷袭本少爷!!”那男子狼狈的趴在地上,浑身疼得站不起来,只能红着眼叫唤。 慕容卿衣双手环胸,缓缓走过去,敛神垂下眼看着他。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就应该让莫离来,他出手一向没轻没重,若是一扇子将这人拍死了那可就麻烦了。 “看起来还挺精神的嘛!”慕容卿衣冷笑着一脚踩上他的背脊,只听见一声闷响也不知是断了几根骨头。 本来这种事情慕容卿衣是绝对不屑去管的,只不过他眼下实在太无聊了不找点乐子怎么能行呢。 再说人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也帮他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作为报答他就勉为其难的管一管好了。 那男子痛苦得低呼一声,哑着嗓子骂骂咧咧道:“你……你竟敢打本少爷!我爹……我爹可是京兆尹!信不信我要了你的小命!!” 慕容卿衣冷哼一声,原来是京兆尹李敏的儿子李炜。 从前就听闻这李炜是个实实在在的纨绔,身边一群狐朋狗友也都是京城望族中的纨绔子弟,这些个浪荡公子闲来无所事事最爱干强抢民女这类勾当,向来是看上了哪家小姐的貌美丫鬟便当街拐走。 京兆尹李敏贪污受贿被丞相张潮臣参了一本,他这会儿都自身难保了,哪有心思来管他这蠢蛋儿子。 围观的众人膛目结舌之时,远处几个黑衣侍卫持剑嘶喊着冲了过来,那架势像是恨不得将慕容卿衣生吞活剥了一般,一看便知是李炜的随从无疑。 莫离从慕容卿衣身后窜出去,长鞭一横,不过几招就将来人打得落花流水,抱着肚子在地上□□着打滚。 慕容卿衣脚下一用力,躺在地上的李炜痛苦得动弹不得,眼睛像铜铃一样死死的瞪着,却只能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最后,他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小匕首,在李炜手臂上比划了比划。 “你方才是用这只手打了她?”他手中的匕首轻轻滑过李炜的左臂,“还是用这只手打了她?”又碰了碰他的右臂。 “呀,我也不记得了,这可怎么办呢。”慕容卿衣苦恼的笑了一下,薄唇微启,无情而又残酷,“不如把你两只胳臂都卸了吧,这样就省事多了。” 脚下像死人一样躺着的家伙终于有了点反应,哼哼着使劲挣扎起来。 “放开那个登徒子,让我来!!” 一个女子霸道的声音在他身后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