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鞠实在是个刺激又危险的运动,在击鞠场上前赴后继摔残殒命的人多不胜数,上了击鞠场,便是豁出了半条命。 而萧岚这是从疾驰的马上落下,想也知道这一摔必定是摔得不轻。 众人一片哗然,顾不得多想都直直的朝这边奔过来,待扬起的砂砾和尘土落定时,一干人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原本落马的只有萧岚一个人,可如今真正摔在地上的却成了两个人——萧岚被人紧紧护在怀中毫发未伤,而被她压在身下翻了几个滚沾染了一身泥的慕容卿衣才是伤得不轻的那一个。 最先下马冲过来的是谢璿,他将受了惊的萧岚扶起交给了身后的萧迟,然后一脸担忧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慕容卿衣,不知他有没有伤了骨头,也不敢断然将他扶起来。 谢璿紫眸一沉,朝着身后一干人低声斥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传太医来!” 众人着实吓了一跳,想来谢璿是真的生气了。 在他们印象中的谢璿一直都是一个爽朗爱笑的美男子,却忘了这个摄政王在朝堂之上也有雷厉风行的一面。 慕容卿衣额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却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殿下无需担心,在下伤得不重,只是断了只手而已。” 幸好他反应敏捷,身手灵活,抢在萧岚落地之前接住了她。好在他懂得怎样避开要害,纵使那一下摔得再重也只是伤了一只手。 这十七年来慕容卿衣每日都在刀光剑影中生存,无数次命悬一线,九死一生,这样的小伤对他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但在谢璿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微微凝眉,有些不满慕容卿衣将竟这么重的伤看得如此云淡风轻。 “这么重的伤就别逞强了。”谢璿仍然冷着一张脸,声音却不由的放轻了许多。 匆匆赶来的军医细细的检查了一下慕容卿衣身上的伤势,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始帮他接骨,全过程中慕容卿衣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嘴角依旧笑容淡淡,连一丝细微的哼声都没有。 众人再次默然,不禁想起江湖上那些关于他的传闻,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只是没想到他对自己也这么狠。 慕容家的马车来到时,慕容卿衣身上的伤也被包扎得差不多。莫离和莫信搀扶着他缓缓地往车上去,心中皆是一痛,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为何才离开了半天就弄成了这样了。 慕容卿衣上了马车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恹恹的靠着车壁额头上的冷汗涔涔直流,眸子里的寒光却愈发冷冽。 “莫离……进来……”慕容卿衣无力的地唤一声。 行驶中的马车徒然停住,雪白的车帘被人轻轻拉开一角,一身青衣的莫离钻进了车厢里,他单膝跪地,低着头颅恭敬道:“少主有何吩。” 慕容卿衣有些艰难的支撑起身子,将那只从受了伤开始就一直紧握成拳的右手伸到莫离面前。 修长的手指间渗出丝丝血光,白皙的手掌缓缓打开,只见一片腥红的手掌中躺着一枚沾染了鲜血的小小的鱼形镖。 莫离眸子一紧,抬头见慕容卿衣寒澈的双眸中也泛起阵阵波澜。 简单的一个眼神藏着不可透露的天机。 萧岚落马在旁人看来只不过是偶然,但慕容卿衣却亲眼看见了这场阴谋发生的全过程。 就在萧岚和宸王并肩齐驱追着马球争执不下之时,这枚毫不起眼的鱼形镖携疾风之力从场外飞来,瞬间割断了萧岚手中的缰绳,以致她落马。 表面上看虽然是冲着萧岚去的,但他闭着眼都能想得到一个不谙世事的黄毛丫头和南楚摄政王谁的命更值钱些。所以凶手的目标应该是宸王谢璿,但因为两人在疾驰的马上移动得太快,所以才失手伤了萧岚。 普天之下想要宸王性命的人多了去了,这种刺杀本不是件多么稀罕的事,只是这枚鱼型镖对于慕容卿衣来说实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这种鱼型镖名为无影,是他亲自绘制然后命人打造的。 这种暗器从形状到材质都是暗器中的上品,如其名一般又轻又快小而无影,即使是武功深厚之人也难以察觉。 当时慕容山庄只制成了一百枚,专用于暗杀身份特殊之人,到如今已是所剩无几。 而且这些暗器的使用者,正是他的十二青衣! …… 两日后的清晨,萧迟携着萧岚登门道谢,一片死寂的棠梨居难得有了点生气。 慕容卿衣早就料到他们会来,早早的就命人沏好了热茶,自己则出门迎他们。 他着一身白色暗花锦袍,外披着一件灰色貂皮大氅,一头墨发一半束起一半披散,额前的碎发散在眉间,遮住了一双明亮的凤眸,棱角分明的俊脸苍白得骇人。 他受伤的右手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然后用绢丝布条吊在胸前,没受伤的左手上则抱着一个热乎乎的暖炉,整个人看起来都病怏怏的。 萧迟见自家兄弟弄成了这样自然是自责不已,不停地道歉又道谢,态度虔诚得就差没把头磕地上了。 而萧岚那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刚开始还收敛了点脾气。 慕容卿衣想着他救了她一命,这回她总该会念着他点好吧? 可没想到坐了不到一刻钟她就皱着眉头狐疑的问他,昨日不是摔狠了么?怎么会恢复的这么快今天就能下床乱逛,还满面春风的坐在这里喝茶?莫不是根本没受伤,只是上演苦肉计想让本小姐内疚一辈子吧?本小姐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当然,回答她这一系列问题的是萧迟忍无可忍的一巴掌。 她捂着被打的脑袋,恨恨的道了歉,又依照萧迟的要求泪眼婆娑,可怜兮兮的感谢慕容卿衣的救命之恩,又保证自己再也不会闲着没事找他麻烦,请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将军额头能跑马,宰相肚里能撑船,饶了她这一次吧…… 慕容卿衣看着她惺惺作态的样子,失血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明眸中闪过一轮精光。 臭丫头,现在不跟你计较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送萧氏兄妹到了玄关处,萧迟找了个借口故意将萧岚支开,才神色凝重的对慕容卿衣道:“今早刚从金吾卫那里得到消息,令月湖出了一伙顽固的山匪,朝廷派兵剿了几次也没能将他们的老窝端了……而且,传闻其中有卫荀旧部。” 与他并肩而立的慕容卿衣拢衣服的手一顿,偏头看他,眉头微蹙,看来这番话才是他今日真正的来意。 “这或许对你查案有帮助,毕竟知道五年前那件案子的人本就不多,了解案情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些山匪或许会是线索。” 萧迟拍了拍他的肩膀,勾唇深意一笑,这才扬长而去。 慕容卿衣思绪飞快一转,转身就往回走,边走边将右手上的层层纱布剥掉,动了动筋骨右手已恢复七八成,若不是怕吓到萧氏兄妹他才懒得捆着这一堆没必要的东西呢。 若是常人受了这样的伤必然是要躺上十天半个月,但慕容卿衣所用的药皆是出自药王谷,药效极强,所以才用了一夜就基本没什么大碍了。 而这药王谷地处长门山腹地,世世代代皆为慕容世家所用,简直就是慕容家现成的药铺。 慕容山庄里的人小疼小病找他们,侍卫感冒风寒找他们,少爷的小狗生崽找他们,厨娘菜刀削了手找他们,女眷遇到了情感问题也找他们。 当了兽医还得当情感顾问,差点没把药王谷的人郁闷死。 好在他们的少庄主三天两头就得被人下毒刺杀一次,否则别人都快忘了他们不止会包包伤口,医医小狗,解奇毒才是老本行! 他踱步来到前厅,刚要进门就见一个少年从房顶上翻了下来,恭谨地跪在慕容卿衣的身后。 那少年穿着一袭青色火树银花袍,头压得低低的,只见腰间挂着一枚白色玉佩,隐约可看出刻着一个“熵”字。 “少主,一切安排妥当。” 慕容卿衣微微颔首:“难得天气这么好,正适合出游啊。”他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跟在身后的莫离,“不如,我们去趟令月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