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山雪随着慕容卿衣跑回了星月桥,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掌中,他的手好宽好大,但手心却冰冷得似没有温度,她的心忍不住颤了一下,一瞬间竟有种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开的冲动。 他站在桥中央微微喘息,淡淡的梨花芳香自他身上传来,沧山雪过了许久才敢抬头看他,他也状似无意的低头看了她一眼,两人视线相交蓦地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先在这儿躲一会儿吧。”他慵懒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沧山雪明眸眸陡然窜过一抹慌乱,脸腾地红到了耳根,支吾道:“唔,好……” 看着男女老少皆乐此不彼在地云中湖边放河灯,慕容卿衣也过去买了两盏莲花河灯,问人借了支笔。沧山雪看着手中的河灯呆了半晌,才提笔写下“归乡”两个字,转头去看慕容卿衣发现他的河灯上什么也没写。 “你没有想实现的愿望吗?”她凝望着他被灯火照映的侧脸,忽而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多余,笑道,“也对,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到的呢。” 慕容卿衣笑道:“你当我是神仙呐,想什么就能有什么,我自然也有办不到的事。” 只是他的愿望,可不是放一个河灯这么简单就能实现的。与其将希望寄托于这些虚幻而渺茫的东西,不如自己去创造机会。 笛声从湖面上传来,凄凉之音让人闻之伤感,两人蹲在星月桥上看着自己的河灯慢慢飘远,渐渐融入其他河灯中。 沧山雪双脚悬空在湖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一盏盏莲花河灯缓缓漂流而过,与天空中的银河遥相呼应,星星点点的煞是好看。 “听说星云湖连着颍江呢。”她低头看着随波逐流的河灯,又转过头看着他,眉角轻扬露出个美丽的微笑,“慕容烨,你说这些河灯会不会沿着颍江就这么一直漂到颍州去?” 坐在她身旁的慕容卿衣抬头看着河灯流去的方向,一时间猜不透这少女心里在想什么,还不等他回答,少女突然抬头看他,问出了在心中想过千遍万遍的话。 “慕容烨,若有一天你我成了仇敌,你当如何……” 慕容卿衣一如往常的笑着,清澈的眸子里闪过冷冽的杀气,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红唇轻启,声音低沉又冰冷,残酷又无情。 “于我有恩之人,我将千倍万倍奉还。是我的兄弟,我会肝胆相照,同生共死。是我的朋友,我会以心换心,但若是敌人——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哦。” 沧山雪呼吸一窒,紧紧的盯着他的眸子,寒意四起。 她知道,这绝不是他的玩笑话! 这时,“嗖”的一声,天边飞出一簇耀眼的火光。它腾升着,闪耀着,像一支箭一样划向天空,只听见“嘭”一的声巨响烟花在空中炸开,刹那间姹紫嫣红的火光燃遍个夜空。 街头巷尾四处都是人们的欢声笑语,耀眼的烟火此起彼伏,像是一朵朵绚丽的繁花在夜空中寂寞的绽放,花瓣如雨,美不胜收,下一秒又纷纷坠落,星星点点旋即消逝。 只有他和她,在这场罕有的盛大烟火之中,静静不语,四目相对,眼中是冰冷,是哀愁,是苦涩,是酸楚,只可惜到了最后谁也看不透谁。 “干嘛那么认真,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她故作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慕容卿衣眸光盈盈,笑容动人:“但我们不会成为敌人。” 沧山雪看着他,缓缓绽出一抹笑容:“当然不会啊。” 再耀眼的烟火也会转瞬即逝犹如昙花一现,灿烂到哀伤,华丽到悲凉,直到灰飞烟灭。 就像人的一生,有璀璨,也有无尽的荒凉。 星云湖画舫上,衣着华丽的少年站在甲板上吹着玉笛,凛冽的笛声随着漫天散落的花火销匿于夜空中,衣着鲜亮的女子从他身后盈盈走来,妩媚一笑:“卫公子,我家银老爷有请。” “这个湖连着颍江呢。”少年惆怅的收起玉笛望着河灯漂向的尽头,莫名的话惹得女子一愣,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少年唇角微微扬起的一抹笑,犹如叹息般的自言自语道:“河灯会不会沿着颍江就这么一直漂到颍州去呢?” 言罢,他转身进了船舱。 慕容少庄主吗? 是个厉害的对手,不过,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 骊坤宫是南楚皇室举行宫宴的地方。 而在此之前它只是某位皇子私建的行宫,因规格宏大华丽奢侈,还将临江城八景之一的烟霞湖收入其中,结果被人一状告到御前,这座宫殿就这样被没收充了公。 正月十六是小皇帝的生辰宴,骊坤宫外早已闲杂人等,行宫外围守卫重重,十步一岗,戒备森严。 宫门口停了数十辆陈设华丽的马车,除了几个还在宫门外冒着冷风寒暄的官员,不少达官贵人已经携家眷入了宫,还有的刚下了马车正要进去。可当慕容卿衣的马车出现在宫门口时,众人的目光皆追随着他而去。 驶来的马车四面用雪白的丝绸装裹着,花纹上镶嵌着一些华丽的宝石和南珠,顶蓬四角挂满了串着汉白玉珠的银色流苏,帘子下不时飘出一阵令人迷醉的梨花芳香。 马车四周围着四个相貌不凡的青衣侍卫,拉车的是五匹棕红色健壮的胭脂马,马儿的脖颈上皆系着银制的马铃,浑厚的铃声随着寒风远远的飘去。 马车制作的精与细完全是按照南楚亲王的规制来办,便是各家带来的小厮也能看得出车上的人身份有多尊贵。 一双白皙的手从车里探出将白色纱帘掀开,所有人都屏息禁声,戴着白玉狐狸面具的少年从车厢里走出来。 他一袭繁复月白华服,银边玉带,胸口绣着银色梨花纹,外披花白貂皮大氅,脚上穿着白鹿皮靴,身如玉树,一头墨发光滑垂顺如同上好的绸缎,一半以精雕玉簪束起,一半披散在肩上,面具下一双明眸闪动着琉璃般的光。 众人呼吸一紧,这必定是个艳丽非凡的贵公子! 慕容卿衣对周遭各异的目光不以为意,他微微仰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不禁打了个寒颤,今日又比昨日冷了几分,看样子是快要下雪了。莫离从身后递来一样东西,他一接,暖暖的似乎是一个手炉,又推了回去。 奈何今日是宫宴,总不便抱着这些东西跑来跑去的,但愿今日不要被冻死在这里才好,他叹了一声往宫门走去。 高高的宫墙下聚集了许多浓妆艳抹的莺莺燕燕,这些正值妙龄的贵族少女如含苞待放的花蕾,冬日里仅穿着一件蜀锦御寒,锦衣之下的妙曼身姿凸显得玲珑有致,面上点着淡淡的桃花妆,团扇之下含羞带怯,病若西子胜三分。 慕容卿衣每次入京呆的时间都不长,而且整日足不出户,除了一些朝廷官员和结识的同龄友人,临江城里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而莫离也是青衣卫中的楚翘,不仅武艺超群,身材高挑五官俊秀,而且不同于慕容卿衣的是他特别爱笑,笑起来似三月春风,令人温暖极致。 所以当他们往那一站时,所有女子的目光都定格在他们身上再也挪不开半寸。对于少女们暗送来的秋波,慕容卿衣自然是看都不看一眼,冷着脸往前走。可是这爱理不理的态度更让贵族少女们想入非非,对这位一脸漠然的白衣公子也更加好奇。 “你们可知那个戴着狐狸假面的人是谁呀?” “我在临江城里从未见过他,不然我早就让父亲替我上门说亲了……” 闻言,少女们笑成一团。 “嘻嘻……哪有女子找上男方家去说亲的……” “哎,看他的车驾如此华丽,会不会是哪位王爷……”一个贵女插嘴。 “难不成是刚从边关回来的燕王殿下?” 大家闺秀在公共场合讨论这些真是有伤风化,可少女们越说越激动,丝毫不掩饰对慕容卿衣的爱慕,即使声音再小,她们说的话也一句不差的落入了慕容卿衣的耳朵里。 “你们都猜错啦。”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宛如银铃般动听,“那位可是大名鼎鼎的狐公子——慕容卿衣。” 此话一出,少女们纷纷炸开了,你一言我一语的接了起来。 “哇,真的假的?” “那不是太后的弟弟吗?” “就是慕容山庄的那个少庄主?” “诶,小岚你怎么知道啊?” “对啊,你怎么知道啊?” 少女得意地笑了笑:“我自然是知道。”她看了看两边没其他人,又神秘兮兮的低声道,“而且我还知道慕容公子脾气很不好,心眼极小又特别爱记仇,但凡在背后议论过他的人都会被他抓去砍了手脚,拔了舌头,挖去双眼做成人彘。”又在众人半信半疑的目光下坚定地点了点头,“所以啊,青衣今晚说不定就会去找你们了……” 少女们美丽的脸刷的一下由红变白再变紫,尖叫着一哄而散。 慕容卿衣突然停下步子转过头看向吵闹的人群,迅速在那群少女中找到了那个造谣的丫头。 少女穿着一袭五彩流光齐胸襦裙,披着红色翎毛大氅,头上戴着两支琉璃步摇,长发过腰,眉间点着一颗朱砂痣,脸上带着奸计得逞的笑,雪白的纤纤玉手中玩转着一枝刚摘下的海棠,一双明眸正停在他身上。 见她正瞪着自己,慕容卿衣殷红如血的唇漾着令人炫目的笑容,引得周围少女和贵妇频频侧目。 萧岚这丫头走到哪里都能惹出一堆事儿来,不过也多亏了她,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