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竹竿大声赞叹道:“如今他死了,死的正好!他到了地下,有没有颜面去见我的阿秀?” 但是他的语调突然转为悲戚,“但是,即使是他死了……我的阿秀,她也回不来了!” 逝者已逝,时光只能不断向前,绝没有回首的道理。 那年的当事人,如今都已经埋入尘土。徒留下局外人,为至亲的逝去悲痛不绝。 碧筠一时也没了主意,她不知道温竹竿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从他激动的情绪来看,他不像是在说假话。但是他明明是目前最有嫌疑的那个人,不是他,又能是谁?如果说是赤晗,那么“阿秀”这个称呼又怎么解释? 碧筠艰难地开口:“其实,我们本来,是怀疑您的。” 温竹竿收敛了情绪,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里射出阴寒的光芒。“怎么,现在不怀疑了?” 碧筠连连摇头:“不不不。” 她有一种直觉,温竹竿并不是真正的凶手。在没有客观证据的情况下,主观的直觉似乎成了唯一评判的标准。 貌似是最莫名其妙而且最不靠谱的答案,但是却又是最合理的解释。 温竹竿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继续问道:“为什么又不了?” 碧筠摇了摇头,语气非常不确定。“我想,您应该不是……” “应该?”温竹竿的脸上浮出一抹莫测的笑意。 “我不是没有想过杀他的。” “但是,冷静下来,我却觉得,当年的事情,错不在他一人。而在于许多人。”温竹竿闭上眼睛,那些凶戾之气都隐去了,他与普通老者别无二致。 许多人? “你们看看,那些自诩正教之徒的人干了什么?日那天日落之时,溟没有来,他们几乎是逼着周天德烧死了阿秀!” 但是,真正开始烧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敢于直视她视死如归的目光,他们冷漠怯懦得让人悲哀! 空气骤然间沉重了,能出口的话语,都在顷刻间化作一声叹息。 当然不是他。 若说只有周天德死了,他还有些嫌疑,但是他却不像是为了报仇,连周安豪一起杀的人。因为周安豪和当年的温菊秀一样,都是无辜之人。 经历过那样事情都人,绝对不会杀害无辜。 嫌疑似乎排除。 碧筠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前辈,我们还怀疑一个人,现在的左使,赤昭。” 温竹竿冷笑道:“你这小姑娘真是有趣,胳膊肘向外拐,自己身为百蛊盟的右使,却一个劲来怀疑百蛊盟中人?” 碧筠连忙解释道:“我本来也不想怀疑,只因为周天德死前中了一味前尘魇蛊毒,除了南疆百蛊盟中人,别人必然没有这个能力。” 温竹竿却皱起了眉头:“前尘魇?那是什么?” 不光是白墨槿,连碧筠自己都震惊了。 他,竟然不知道前尘魇? 是了,前尘魇是三十多年前被配置出来的蛊虫,配置方法极为繁复,保存起来也不容易,拥有这个实力的宗族屈指可数,按说,他也是其中之一。但是,碧筠没有料到,这些年温竹竿竟然如此不问世事! “前辈,能请您一件事情吗?”白墨槿忽然开口轻问,脑中灵光一闪。“除了您,赤昭与周家也曾经有过节。但是此时也避世而居,我想应该可以引蛇出洞。” 温竹竿自然不知道这些年汶桑帝国发生过什么,不知道献元乱政与“血洗帝都日”,所以白墨槿没有多做解释。 那毕竟是一段冗长的历史,解释起来颇费力气。 温竹竿眼中阴光流转:“真是有意思,小姑娘你是要我和你们一起查出杀他的凶手,然后为他报仇雪恨吗?为杀死我妹妹的凶手报仇?” “我们只是为了避免一些无辜者的死亡。” 慕云寒沉着道,“前辈,您这几年不问世事,也应该明白南盟盟主对于南盟的安定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周氏一门就此断绝,南盟又少不得一阵腥风血雨。” “呵,”温竹竿轻轻笑了一声,“那就查吧,我能帮你们什么?” 不要说温竹竿不知道,就连碧筠和慕云寒都不知道白墨槿打的什么主意。 白墨槿徐徐道:“那日赤晗逃脱之后,应该把消息给了赤昭,赤昭大概已经知道他在我们心中已有嫌疑。但是,当他知道还有比自己更有嫌疑的人时,与其提心吊胆,他一定会选择铤而走险,一劳永逸。” 温竹竿那厢听得一头雾水,碧筠和慕云寒却恍然大悟。 当日下午。 “轰!”一个烟花弹被碧筠抛上了天空,天空上绽放出一朵明媚的花,绚烂耀眼。 “你以为你的那些罪行不会被人知晓?哈!真是笑话!”碧筠笑得轻狂,似乎胜券在握,“你就是谋杀周天德的凶手,无论是杀人动机还是作案时间,还是周天德死前中的那味‘前尘魇’,你都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你有什么可狡辩的?” 温竹竿的声音气急败坏:“前尘魇?这是什么东西!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你身为百蛊盟的右使,怎么学北边那群龟儿子,乱泼脏水,血口喷人?” 碧筠冷哼一声:“我们不屑与正教为伍,是因为我们问心无愧!但是,我们百蛊盟何时出了你这种奸佞邪恶之徒?平白叫那些人笑话!” “他妈的有病吧?我早说过不是!哪里来的小毛孩子,也敢质疑你爷爷!”温竹竿骂道,“你除了会朝我嚷嚷,还会什么?你可曾找到过一丝一毫的证据?” “你这狡猾的老狐狸,一早就毁尸灭迹,我还怎么搜得到?”碧筠怒道,“但是很快情况就会不一样了。我这枚信号弹一旦发上天空,百蛊盟众人都会看到,到时候众人拾柴火焰高,就不行一点蛛丝马迹都发现不了!” 这时候,已经有几人躲在旁边暗中观察了。看着两方盛怒对峙的情景,谁都不敢上前一步。只把所有惊讶都暗暗憋在心里。 周天德和周翼诚相继死亡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南疆,这事情本来就生得蹊跷,难道这个不问世事的老疯子,竟然是凶手?几个人心中都有猜测,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碧筠和温竹竿旁边不远处有一个小竹屋,就是他这些年一直隐居之处吗? “啊哈!真是小儿无知!你以为那些人真的能来么?”温竹竿从衣袋里拿出一个蛊虫,赤红色的,像血光映红的眼。 只见他双手交叠在胸前,枯瘦的手指在这蛊虫上轻轻一点,双手结出一个印记,一团血光骤然爆发开来,以温竹竿为中心呈圆周扩散。 那些旁观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股强烈的推力推着他们一直向外,毫不理会竹子的阻拦。竹子划破了他们的衣衫和皮肤,让他们狼狈不堪。 迅疾的后退中,他们似乎听到了碧筠尖声的咆哮:“你敢伤我!”声音起初尖利,但是到了最后,却显现得中气不足,这是内力虚空的表现。 闻讯赶来的人越来越多,却发现他们面前好像横着一堵看不见的墙。他们想上前一步,却是不能。 竹涛万顷,哪里还看得到碧筠和温竹竿的身影?只有几个衣衫褴褛,满身血痕的人,在互相包扎伤口。 避世不出,早就了无踪迹的老疯子温竹竿,今日居然现身了! 相继死亡的周氏父子,竟然不是因病死亡,而是有人蓄意谋杀! 右使大人碧筠,竟然说温竹竿是谋杀周家父子的凶手,其中还提到了一味名叫“前尘魇”的蛊虫! 老疯子使出了一种神奇的蛊虫,所有人都不能进入一片区域! 两个人争执之下,老疯子竟然重伤了右使碧筠! …… 无数传言像风一样,一夜之间就吹便了南疆所有山岭。这些传言,无异于一颗爆炸在水中的□□,激起千层浪花。 无数人谈论着这件事情,却一无所获。 当年那件事情,时隔多年,再次沸沸扬扬。老人们回忆着当年温菊秀被活活烧死的情景,是那样惨烈和悲壮,令人至今心有余悸。 这样来讲,右使大人的推测,似乎不无道理? 然而此时,百蛊盟中最擅长与破阵的赤晗竟然怎么也找不到! 这些天来,赤焰堂的门槛都快要踏破了,无数人来请求赤晗破除阵法,可是赤晗和赤昭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个主事的都没有!倒是赤焰堂的仆人忙的焦头烂额。 蛊虫放出,所有暗中旁观的人都被逼退。 慕云寒和白墨槿埋伏在暗处,碧筠终于松了一口气,才发觉,一身冷汗已经湿透了她的后背,她无力地瘫坐在石头上,连对温竹竿说抱歉。 温竹竿满不在乎道:“我也很好奇,到底是哪个人,竟然杀了我的仇人?” 碧筠看着眼前的老人,只见他清瘦而苍老,似乎不是传言中那个炼蛊变态狂人,而只是一个失去了妹妹的哥哥。 虽然眼前这人被称为“老疯子”,但是,他的心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多。所以,他没有选择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