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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闻

回到都护府之后的这几日,不知是病来如山还是情绪使然,徐云期一直缠绵病榻。时值隆冬,外面的世界全然不似燃着炭火、烧着地龙的室内,大雪接连下了几日,一片银装素裹。    逢霖院里人影稀少,脚步声稀疏响起,捉月掀起门帘,扑面而来是一股浓郁熏香之气,像是刻意为了掩盖室内的药味而燃上的一般。    她整顿神色,面带浅笑走到床前,扶起刚作势要起身的徐云期,“娘子醒了?这天气时好时坏,眼下外面又落了雪,可要多添些炭火?”    徐云期抬眼看向镂空窗格,外面依旧是一片白色的天地,摇了摇头:“不必,无甚不妥。”    捉月观徐云期午睡醒后的面颊上犹带一丝红晕,疏了一口气,看来她的身子已逐渐好转。    赵豫戈自从那日拂袖而去之后,再未踏进逢霖院半步,只是不时派人送来各色的药材。    捉月心思几转,欲言又止,前几日将军还带了徐娘子一齐外出,回来时一个染了病,一个又受了伤,不仅如此,两人之间的关系好似还冷淡不少,着实是令人难以猜度。    徐云期却不知她所想,穿衣下床,上榻端坐,喝完案上的一盅汤水,目光转到窗外,天色泛青,飞鸟稀少,她指尖抚摸着瓷盅,感受着丝丝缕缕的温度:“今夜就是除夕吧?如此一来,这一年也算是过了。”    她怔怔望着窗外,这一年,是她不长的十几年岁月之中,最为难捱的一年,如今也总算是要过去了。    待雪融尽,就是她返回长安的时候。    捉月侧坐在另一端,莞尔道:“谁说不是呢?这日子啊,过得真快。”她转眸观雪,想起一事,叹道:“都说瑞雪兆丰年,可见也不尽然,雪下大了不全都是好事,听说临近城池这几日多处雪崩,死伤不少人呢。”    感叹完这几句,见徐云期脸色陡然一变,捉月以为是自己失言,忙道:“娘子莫怪,年节的好日子,我不该提这等晦气之事……”    雪崩?徐云期摆摆手,安抚她一眼,而后疑惑道:“还有这等事?”她缠绵病榻,这几日闭门不出,此时才从婢女口中得知此事。    “情势可还严重?都是哪些地方?”    捉月答道:“据说樊城、遏新、上岭…这几地都塌了好几处,大片靠山民房受灾,情形甚是惨烈。”    徐云期眸中登时布满忧虑,上岭也爆发了雪崩,那楚楚和她的家人现时如何了?这样想着,三两步下榻,踩着袜子便欲出里间。    捉月不知何故,连忙拿了鞋履追上去。徐云期回头,摇头苦笑,暗道自己太过着急,雪崩已经生了,这般急躁又有何用?穿上鞋子,主仆二人不做停留,径直出了逢霖院。    捉月让逐青留下,跟着徐云期上前,一边走,足下脚印就陷入深厚积雪中。飘着鹅毛大雪的天行走在都护府中,除夕将至,仆从们张罗着布置宴席,偶尔得见几人也都是行色匆匆,因为寒冷,将手拢进袖中,瑟缩着走在皑皑白雪中。    徐云期越往前走,心事就越重一分。    自己前几日才和赵豫戈将话挑明,两人关系僵硬,此时自己又前去求人帮忙,还是帮的这种忙,不得不说有些微妙,想来,他八成是要动怒的。    想到那日他铁青的脸色以及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色,徐云期心下一紧,蓦地停下了脚步。    捉月轻轻扶住她的手臂:“娘子,我们要去何处?”徐云期扯着笑容:“不去了,我们回去吧。”说完就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捉月讶然,而后叹了一口气,不声不响跟在她的身侧。    举目望去,打不远处的黑沉楼阁底端,一片雪白之中,一行人正往此处而来。    直至走近,徐云期才看清来人是赵豫戈身边的一位谋士,留着一把白须,慈眉善目,笑容可亲,她此前在府中见过几回,此人颇得重用,博学多识,乃是一值得敬重的长辈。徐云期不敢怠慢,原地站立恭敬作揖:“愿公。”    一袭深灰色衣袍的老者乍然见到徐云期,想她一病弱之躯,还出现在这冰天雪地里,心下诧异:“徐娘子,不必多礼。”    这条路通向的地方只有那么几处,转念一想,这位徐娘子是要往何处去便已了然。他微微一笑,眼中带了几分揶揄之色:“谕之现时不在府中,今夜是除夕,徐娘子不妨等到晚间再去寻他。”    徐云期心思被一语道破,不禁哑然,她摆了摆手道:“不是…云期听闻近日来多处发生雪崩,便想……”她说到此处,才发觉好像愿公说的也没错,自己的确是去寻他的。    她无奈道:“多谢愿公提点。”横竖也不打算再去,嘴中敷衍几句。    愿公不知为何好似十分欢喜,眉目含笑,双眼弯弯:“好,天寒,你病体未愈,该是不要多在外走动的好。这样,你有何事,待谕之回返,我知会他去寻你就是!”    徐云期闻言愕然:“不不,我无甚要事,不必麻烦愿公,还请愿公不要向将军提及此事。”    抬眼见愿公疑惑望着自己,徐云期又行了一礼,好生道别,准备三言两语后抽身而去。    在她还没走上几步的时候,身后之人又追了上来:“徐娘子,且慢!”  ……    案上茶具色泽光润,茶汤盛放于瓷盏之中,茶色与瓷盏几乎同为一色,相得益彰。可此时的徐云期却没有闲散心思品茗赏器,她端然坐稳,心境却与外景的静谧不相衬,有几分急躁不安。她正屏息凝神,等着对面的老者发声。    愿公请她到蓬枢苑小叙。    此处环境幽谧,偶尔传来几声清脆鸟鸣,入耳愉悦,园中有几棵植株不知是何品种,雪日还能残留些许绿意,生机盎然,星星点点镶嵌在白雪之中。    愿公不紧不慢,施施然满上茶汤,又缓缓饮下,他对徐云期微微一笑,眸中似平静湖面般无波无澜:“徐娘子,你可知谕之有伤在身?该是前几日在上岭遇袭所致。”    徐云期点头,这件事她亦有责:“我知,云期有愧。”    愿公看她一眼:“错不在你,”他脸上的皱纹微微抽动一下,眼中墨色渐深,淡淡道:“指使那日行刺之人,正是谕之的庶兄,肃王长子赵辅陵。”    徐云期猜到此事不会简单,不曾想竟有这许多的牵扯,诧异放下茶盏。赵豫戈的这位兄长当真毒辣,手足兄弟,同根同源,竟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震惊过后,她目带询问看向愿公,事关重大,他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    愿公似是轻叹了一声:“徐娘子,生在宗室之家,并非看上去那般值得艳羡。富贵乡里,多的是勾心斗角、你死我活,何人不是如履薄冰?”    徐云期家中人员简单,对这方面感触不深,可一想到兄弟间手足相残,还是难免头皮发麻,这在她看来,是万万不可思议之事。回想遇刺当日,赵豫戈竟面不改色,心下添了些异样的情绪,他是天生的冷血无情,还是根本就对此习以为常了呢?    想到那双深潭般的眼,那人过的,竟是这般尔虞我诈的日子么?    愿公观她神色稍变,沉声继续道:“永徽年间,前肃王妃谢氏得先帝赐婚,入肃王府为妇,其表妹范氏作为良妾与谢氏齐入肃王府,不久育有一子,此子,就是如今的肃王庶长子赵辅陵。”    他稍一停顿:“许是精诚所至,谢氏也于三年后怀有身孕,后生下嫡子赵豫戈。”他神色渺远,追忆往昔:“谕之出生时身体康健、八字极好,肃王极为喜悦,宴席大摆了三个日夜。”那一场盛宴,歌舞升平的场景,他好像还历历在目。    他的声音苍老,叹道:“谁又能料到,未满几年时日,谕之尚且十分年幼,谢氏便葬身于一场大火中。”    世事无常,大抵是如此罢。    这几句看似轻描淡,转念再结合遇刺一事,其中的暗流汹涌实在是让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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