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含章跪在上铺的床上,把被子竖向叠成三折,屁股翘起来,用全身的力量压在双臂上,然后双臂用力压住被子,向两边一点一点挪动,企图把被子压得更加的平整些。只这一个动作,他已经做了两个小时,压得老旧的上下床嘎吱嘎吱的乱响。可是新新的被子,棉花那叫一个蓬松,怎么压好像依然还是那么松软,怪不得班长示范的时候,特意从楼上把自己的被子拿了下来。
“真是个新兵蛋子。”王含章小声对自己说,他刚才特意请教了大家,什么是新兵蛋子。靠窗的下铺杜忠民是浙江人,他哥哥也是部队的,给大家科普了一下,新的不能再新的兵,通常都叫蛋子。
班长比他们大两级,他的被子已经叠了两年了,叠起来那叫一个畅快。也没看怎么用力,压一压,扣一扣,一个标准的豆腐块就出来了。被子各个面绝对是平整的,各个边绝对是平行的,各个角绝对是棱角分明,放在近处知道是被子,离远了看也就是个正方体。
虽然是九月,岛城的秋老虎可不是白叫的,温度还维持在三十度左右,就是不动,一会儿汗就下来了,何况还是在用力和一床棉被作战。现在,汗水已经不是在出了,已经快成线状往下滴了。怕滴到雪白的被子上,大家只好把毛巾搭在肩膀上,一会擦一下。在下铺还好些,踩着地、弯着腰就可以操作,上铺的只能跪坐在床上,不停的移动,既不方便还费力,还影响叠被子的效果。
下午四点,班子李超推门走了进来,站在宿舍中间,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是你们叠的?这是豆腐块?我看是刚出炉的面包。我还以为是幼儿园小朋友们叠的。”
十四班的新兵们听出了班长语气里的嘲讽,也知道自己叠被子的水平,一时安静了下来。
李超见大家都不言语,突然一步迈过去,拉着一个被子一抖,然后摔到了地上,扭头走了。“继续叠,叠不好没饭吃。”这是从走廊里传出来的话语。
摔在地上的被子是刘建华的,他探头探脑看了看,李超已经上楼了,背影也看不见了,这才把被子捡起来。旁边的孔大智帮助他,两个人拍打着灰尘,刘建华喃喃着,“为啥只拉我的,我也不是最差的啊。”
“别抱怨了,快叠吧,不然真的没饭吃了。”王含章在上铺没有下来,他对憨厚的山东大汉刘同学挺有好感,出言安慰到。
快吃晚饭了,李超进来转了一圈,十四班没有一个人在闲着,都在叠着被子。李超没说什么,一会吃饭的哨声响了,大家站队集合吃饭。
饭后自由活动了一段时间,然后是背条令、教唱歌曲,倒是过得很丰富。很快八点半了,班务会的哨音又吹响了。
王含章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在哨音的支配下,干着一项又一项不同内容的活动,已经容不得脑海里有太多的想法了。虽然只有一天,他的大脑已经建立了对哨音的高度敏感,无论在做什么,哨音一响,立即精神紧张,听候指令。对了,被训的猴子是不是也是这样。
十四班的新兵们分两排坐在马扎上,等候班长李超的训话。
李超和这些高中考入军校的新兵不一样,他是部队生,而且还是大龄部队生。李超出生在山东一个小山村,家境不太好,在部队服役了四年,超期服役了一年,第五年终于抓住机会考上了军校,他比王含章这些新兵大了七岁。他格外珍惜这个机会,各项表现都很出色,作为班长派到这个新兵班。
李超表情很严肃,他说的很慢:“进了军校,你们就是军人?就是学员?就是未来的军官?不是,你还是你,你还是个老百姓,你不是个军人。接下来的一个月,是你们入校以来的第一个考验,我们都叫做从民到兵的转变。转好了你是军人、你是学员、是未来的军官,我会亲自为你们佩戴上领花和肩章;转不好,对不起,请向后转,离开这个学校,离开军队,继续当你的老百姓。新学员是有淘汰率的,虽然不高,但也许中彩票的就是你。”
接着,他讲了对新兵蛋子们的要求,站队、队列、内务卫生、开饭、唱歌、就寝等等。
王含章听后,更加验证了自己的想法,从睁开眼到闭上眼,基本上所有的行动都有规矩,而且都要做好。一时间,他甚至有些绝望了,怀疑起自己报考军校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