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如珪等人晚了半天入京,浩荡人马行至宫门口时,天色近晚。
她踩在一块大理石板上,身前古城一览无余。
其实自己在蔺都也曾待过一段时间,只是后来陪阿爹去了燕北,就再也没回来过了。时隔多年,重返故地,戚如珪心中不胜感慨。
风念柏打马而过,见她正仰面思索,提醒道:“依照规矩,回了京,先得去面圣。等面完了圣,再去见太后。他们是你今后在这儿立足的根本,个中轻重,希望你能清楚。”
戚如珪敛起思绪,点了点头,跟上了风念柏。
风念柏领着她,一路直奔垂拱殿外。适逢怀德帝刚用完药膳,戚如珪进殿时,扑鼻便是一阵猛烈药味,呛得她眼泪直流。
她抬眼一看,见上头金座上,正坐着位面容枯槁的男子。他年似不惑,一身龙袍松松垮垮,枯发只用一根金簪插着,形销意颓,精气全无。
风念柏跪下身,提声道:“微臣参见陛下。”
戚如珪跟着跪了下去。
座上男人“嗯”了一声,眼也不睁,只痴痴道:“你回来了……”
他抬了抬眼皮,看着戚如珪说:“你就是戚泓的女儿?”
“回陛下,正是在下。”戚如珪叩下头,不敢去看怀德帝的眼睛。
时下已至立春,殿中并不算冷,可戚如珪总觉得湿,说不上哪儿难受。
风念柏说:“应太后的意思,微臣将她带回来了。”
怀德帝说:“抬起头,让朕看看。”
戚如珪微微支起脸,正眼对上怀德帝双眸,一脸惶色。
“戚泓把你在燕北“豢养”得极好。”怀德帝清咳了两声,捂胸道:“不仅人出落得这般标致,行事做派也跟你父亲一样,无法无天!”
怀德帝的声音骤然提亮,吓得戚如珪膝盖一软,忙俯下身去:“家父畏罪自戕,罪不可逭,只是其中疑点重重,郝城一战定另有隐情,还望陛下明查!”
怀德帝抚须道:“只有郝城这些?”
戚如珪汗流如瀑:“边沙……边沙一事……实属臣女无奈之举……”
“无奈?”怀德帝面色一愠,将擦了痰的软绢儿扔到她身前,沉声道:“你一句无奈,就打算抹平边沙近万将士的人命?!”
怀德帝越说越是激动,整个身子随着椅子晃动起来。旁边的柳穆森柳公公急忙递上一杯茶,怀德帝闷了半口,想了片刻,自行开解道:“也罢,这事儿也怪顾三那小子无能,竟放任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年轻误事啊……”
戚如珪缄口不言。
“带她退下。”怀德帝挥了挥手,又对柳穆森说:“把顾行知叫来。”
这柳穆森做了十多年内侍监总管,早已修炼成了人精儿。他虽只从旁听了几句,可也知道怀德帝为何不敢动戚如珪。
说到底,他还是畏惧太后,要不人家千辛万苦从燕北请回来的人,被你这么三言两语给发落了,那这蔺都,恐怕就真要变天咯。
柳穆森乖乖跑去传了旨,末几,顾行知与衡王入殿。
顾行知进殿时,戚如珪正要出去,两人在门槛处擦肩掠过,空气中炸满无形的电光。
“戚姑娘,以后你就是蔺都人了。”风念柏带着她往外走,手中玉扳指摘了又取,取了又摘。
戚如珪说:“是不是还得见太后?”
风念柏笑道:“是的了。”
两人正准备往太后宫里去,却见刘尚宫领着两个小婢远远走了过来。
刘尚宫俯首道:“太后有旨,戚家女入京,无须另行参见,届时新岁宴上,再见不迟。”
风念柏拂了拂袖,看了眼戚家女,说:“也好,我们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戚二也累了。”
两人又往宫外走。
“你初至蔺都,想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不如与我一道回风府,我那儿空房多,你去了,也好与我夫人做个伴。”风念柏徐徐走在前头,神色温柔。
晚风吹动寥寥鬓发,将戚如珪显得更是娇柔。她迎在风口,穿着最素净的衣裳,一脸春光。
“多谢长使。”戚如珪嘴角上扬,感激道:“长使一路拼死相护,如今到了蔺都,还对我这般细心,这份恩情,我戚如珪来日必报。”
风念柏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我本就只是奉命行事,做好分内差事罢了,谈不上什么恩情不恩情。”
“蔺都只会比燕北更加凶险。”风念柏神色逐渐严肃,他望向身后丛丛宫阙,感叹道:“戚姑娘,往后还请万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