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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处仿佛世外之地的翠郁青山之中,一处小小的寺庙内,那个曾经在禄州城民安坊给人算命的目盲道人正坐在院中的大榕树下,与一位老僧,对坐而手谈。
他看不见,但每一次落下白子都恰到好处,封尽了黑子的退路。老僧每一次,也要思虑许久,才能将手中捏着的黑子落下。
目盲道人的耳垂微微动了一下,他在落下白子的时候明显顿了一顿。
老僧笑道:“不去看看么?”
“不去。”目盲道人落下一子,“下棋有意思些。”
老僧却皱起了眉头,长长的花白眉毛与胡须随着他的头颅连连摇晃而在空中飘荡,他面色严峻,最终长长叹息一声,“贫僧怎么就没有想到将你的这一手棋给堵住呢?”
然后,他手中的黑子,迟迟不能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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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剑客脚踏流光溢彩的宝剑,飞身穿梭于白云苍狗之间。那些云与雾在即将要触碰到他身体的那一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烈撕开,化成一点点云团自动让开了一条通路。他穿行在这一片苍穹之中,如履平地,一片坦途。
只是这一刻,冲出那厚厚云层,身后还带着一阵因为高速飞行而拖出气流的白衣剑客,骤然停下,他回身望着那小村的方向,俊美清逸的脸上一阵通红。
他的双眼像是要喷出浓浓的火焰,整个人被极致的怒火点燃,他咬牙切齿,他怒目圆睁。
他猛地抬头,看着天空某处,大声喊道:“晋玄君!”
悬崖之畔,老道士睁开双眼,挥出宽大袖袍,天地之间风云变色,而他身前的那一幅画卷正泛出一阵耀目的金色光芒。
他站了起来,整个人变得高大无比,似比这周围的青山更高,比这山峰更大!他大手张开,五指并拢,以手掌化作巨大的山川,朝着画卷中某处压下,瞬间,这一处茫茫青山地动山摇,天空不断落下如破碎了的彩虹光芒,斑斓精彩的颜色刹那间照亮了整片大地。
画卷瞬时间失去了光芒一般,黯淡无辉,原本笼罩在画卷周围的那些金色光芒全部汇集在老道士的掌心之中,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正在急速旋转的金色光球。
老道士闷哼一声,他的脸上、脖颈以及手背处的那些青筋一根根暴起,一道磅礴伟岸的气息如大山倒转,猛力压下,将那一粒光球压制画卷某处。
而李当然正眼含着莫名的笑意,看着那一道剑意如倾天之海,倒灌苍穹!
极远处的大海之上,镜元生高兴地拍起了双手,整个人手舞足蹈,哈哈大笑。
“好玩,真好玩!”
坐在他身旁的灰炮道者,哀叹摇头,“你这一招,走的有些过于猛烈了些。”
“不然怎么才能让你我的师父,那个臭老道士下场呢?”镜元生眨巴着双眼,毫不在乎。
在那个村子里,村民们还一如往常,感受不到任何的异样,大人们仍在劳作,渔夫们继续捕鱼,小孩儿们都在玩耍,他们看不见那剑意,也感受不到那突然出现炙热如太阳的光球。
但他们头顶的天空中,那一道剑意终于和那凭空出现的巨大光球触碰到一起。
嘭!
宛如一道惊雷乍响。
老道士身形刹那间变小,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满是皱纹的脸上如今被汗水湿透。他挥一挥一手,双手负在身后。那金色的光球骤然炸开,变成一阵涟漪包围着整张巨大的画卷,化成了原本的绚烂光辉。
老道士抬着眼皮,看着那从画卷之中飞身而出的白衣剑客,看着剑客那一身的怒意,一丝苦笑浮现在老人的脸上。
“三千年,镜元生躲了人间三千年。如今这一剑再出,却不是对准那苍黄天道,而是这悠悠人间。”老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琢磨的痛楚。
“我说过,等我找到镜元生,我会亲自杀了他。”白衣剑客话音落下,再次踏入画卷。
老道士将手掌伸在身前,看着手心手背都有些干枯的皮肤,整个人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回忆中。
那回忆里,有年轻时犹如中年的他,也有更年轻的青年道士,以及那个不过少年模样一直在调皮捣蛋的家伙。
“如今大限再临,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么?”老人抬起头,“我的好徒弟,镜元生。”
他看着流光溢彩的天空,那些混乱狂暴的七彩颜色正在一点一点消退。
哎——
悠远流长的叹息久久回荡在山谷之中,老道士一抬脚,消失在画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