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说话。”
沈一鑫戴着墨镜靠坐在舒适躺椅上,嘴角勾出一个不屑的浅笑:“人家总共也没几场戏,想表现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的。”
声音没有刻意压着,周围一圈人基本都能听见,而这位糊咖的指代对象,自然不言自明。
在这个圈子里,捧高踩低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尺,默默地画了一条线。
在这线的上边,笑脸相迎,繁花锦簇。
在这线的下边,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有。
他和沈一鑫,如今就在这条线的两侧。
许琛转了转手臂,面无表情地把药膏丢进裤兜,转头就往回走。
不过,就算心下再不爽再觉得对方在放屁,有一件事许琛却不得不承认。
—— 他确实没什么戏份。
接下来的大半个下午,他就是在镜头里充当着个吊儿郎当的背景板,没有一句台词,甚至连一个正面镜头也没有。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许琛在台阶上把领来的盒饭吃完,翻出剧本打算再过一遍台词。
考虑到主演档期,天气,设备等因素,当然更主要是为了省点钱,影视剧实际的拍摄顺序和剧情走向中的时间线并不一致。电视上播出的成片,往往是通过后期剪辑拼接而来的。
下午拍了上课读书的校园生活,夜里要拍的反而是林一刚到小镇的时候。
彼时初来乍到,自然有种种不适应之处。林一下了晚自修并没有按时回家,而是在附近小公园的秋千椅上坐了一会儿,顺手喂了几只流浪猫。
蹲在街对面抽烟的贺飞一眼就看见了她。
这也是贺飞的第一次出场。
离正式开拍还有十分钟,陈导便拉着他们讲等会的走位和分镜。
这一场戏的重点其实都在楚瑶,要演出林一特有的剔透以及来到陌生城市的迷茫。许琛盯着纸板上一格格抽象的鬼画符,有点出神。
他的镜头不多,也只有一句搭讪的台词,仅仅光是呆在一街之外的“看”,要怎么才能抓人眼球,演出一个小混混的从未有过的怦然心动?
许琛自己没有一见钟情的经验,根本无从借鉴起。眼睛一眨不眨,眼睫微颤或者是屏住呼吸?
好像有点太普通。
心跳加速到呼吸急促大喘气?
这怕演得是心智不全。
各单位陆续就位,楚瑶的化妆师来给她最后补了一次唇妆,执行导演拍下场记板。
远处传开一两声狗吠,小秋千被风逗着吱吱呀呀地摇晃,一只纤细白皙的脚踝首先出现在镜头里,随后是双手拉着书包肩带的楚瑶。
她的步子很慢,坐在秋千上时甚至也在心不在焉地发呆,直到流浪猫挤着去吃她手心里的火腿肠,才第一次弯着眼睛浅浅笑起来。
楚瑶本就是清丽淡雅的长相,演戏也是扎扎实实的学院派风格,这一段处理得很顺畅。
忽然间,她听见有一个低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喂,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来人个子很高,站过来时把路灯暗淡的光线挡了个干干净净。楚瑶仰头看见了一张凶巴巴的脸,眉目间戾气横生,十分不爽的样子。
这场面和她预计中的不太一样,可偏偏陈导并没有喊卡。不过楚瑶愣了两秒就缓过神来,依旧按着剧本上垂着头小声地说了句“不好意思”,随后就抱起书包,头也不回地飞快跑走了。
直到这里导演才挥手示意这条过了,楚瑶下意识地看向许琛的位置。青年已经收了脸上的表情,神情有些懒散。他低着头往回走,路灯映着他朦胧而高挑的轮廓,很引人注目。
现场有四只监视器四个拍摄镜头,其中两个是跟着许琛,分别捕捉他的远景画面和脸部特写。
陈柏坐在监视器后看回放,越看越搓着大腿觉得精妙。
剧本上关于贺飞这一幕的描述只有短短几行,说得好听是留白给演员自己发挥,说得直白点就是无关紧要随便写写,因为后期镜头可能都聚焦在林一身上,贺飞只是个附属品。
这些情况很常见,甚至有些入行很久的演员都会因为太长时间没有互动而短暂地出现情绪和表演空白,可是这个叫许琛的新人却很不一样。
—— 他几乎是从开机的那一刹那,就把自己变成了贺飞。
画面一开始,是许琛从修车场走出来,一脚踢开脚边的易拉罐。他垂头给自己点了根烟,蹲在街边无所谓的四处放空。
而后突然之间,他有些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几秒后又再次不可自控地朝前望去。
烟依旧被叼在嘴巴里,半晌后跟着一个猛地眨眼回神的动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