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祯被他墨色的眸子专注的一锁,心跳突然漏掉了两拍。
卫枢无疑是一个值得钦佩的人,他少时修齐,年长治平,不愚忠于皇室,不张扬于朝堂,不囿困于儿女私情,不疏忽于母亲妻儿。
她似乎明白了,对女儿千娇万宠的简大人,会欣然同意把女儿嫁给卫枢的原因。
大抵是,士大夫之间的对名士风骨的惺惺相惜吧。
可惜原身前半生得了父母兄长的千娇万宠,又有父亲为之择了一个难得的夫婿,竟也没有过好自己的一生。
究其原因,不外乎是原主没有足够的心胸与气魄,去与卫枢并肩同行,却又想得到丈夫的全部关注。期盼得不来回音,就发酵为了酸涩与不满。
简祯对于感情向来清醒,她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足够幸运,能遇到灵魂完美契合的伴侣。
尤其是对于卫枢这样,居于庙堂之高,承载百年基业的实干家,注定要走上一条坎坷的入世之路。
他从始至终,需要的都是一个与他相互扶持,风雨同舟的携手人,而不是被金屋藏娇的美娇娘。
原身走错了路,错付了痴心。
简祯低叹,有些怏怏地回答他:“我自是相信侯爷,唯您马首是瞻。”
*
地牢里的空气粘稠阴湿,飘散着血腥气。
把着刀立在堂前的,是卫枢常带的护卫杜弑,来自西北边军的煞神。
他一脸凶戾地拿刀背挑了挑宋清扬的脸,感受着他脸上肌肉的颤抖。
宋清扬浑身血迹斑斑,被困在腐臭的刑架之上,早没了当初聒噪的力气。
“你倒是硬气,到了如今的境地还是不说。”杜弑盯着他的眼冷冷一笑,目露凶光,正待拿出看家本领让宋清扬挨上一遭,突然听见卫枢下阶的脚步声。
卫枢的步子照旧是稳,但神情并不似白日那般内敛。沉沉的眸子里暗自汹涌着激流,激得被绑在刑架上的宋清扬一颤。
他并不喜欢血腥,也不爱严刑拷打,宋清扬走过刑房一遭,肯老老实实听他问话就好。
杜弑拿了一张四脚高背凳子让主子坐下,他是习武之人,也不拘小节,一碗清茶都忘了奉,双目炯炯地看着主子审人,满心满眼地想学上两招,自己也不用每次都弄得那么费劲。
卫枢坐得极是端方,甚至还伸手抻了抻袍角,好似在高堂之上与人论道清谈,而不是处于这阴湿的地牢之中,即将压垮眼前人的防御。
他的声音不急不徐,语气温和,不动声色地透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来。
“阁下湖州人士,远行多年,可思念家中老母与幼子?”
宋清扬猝然睁大了眼。
母亲他们远在千里,卫枢如何知道的?
“本侯没有日行千里的本事,不过是听闻杨大人家请了户湖州人士做客。”
杨令仪正是太子门下的一颗卒子,谁能想到太子不过十三岁,就要把手伸到平宁侯府的内宅中来了呢?
太傅们每日讲经受文,半点也没教会他圣贤道理,竟琢磨出了这样阴毒的手段。
“大人,卫大人,他们可好?我母亲与妻儿可有事?”宋清扬急红了眼。
他本在湖州做绸缎生意,与妻儿老小也算安居乐业。谁知几代积攒的基业不知为何转瞬即倾,竟有京中人士找上门来,要他做祸害表妹的事情。
他也纠结,但妻儿老小总要吃饭,又不敢得罪那背后之人,只得照着他们的安排上了京。
他都这样认命的受他们摆布了,他们竟还做出绑了他家人的阴毒事情来?
“你与虎谋皮,他们自然是落不了什么好下场。何苦火中取栗?”
宋清扬痛苦地握紧了拳头:“我自知染指别家内眷罪无可恕,愿以死谢罪,把事情和盘托出,求大人搭救我的妻儿。”
“你知道,本侯要听什么。”
“是,是。”宋清扬忙不迭地答应。
“我上京以来,在宝华绸缎铺栖身,那人每一月来一次,第一次便是要我想办法搭上表妹。”
“因着幼时的情分,薛姨娘便常出府与我相会,一来二往之下……”
“随后不知那人用了什么计策,我竟成了侯府采买布帛的店家。薛姨娘她……待我极好,是我对不住她。因着那人派下的差事,故意令林姨娘看到我二人私会。”
“薛姨娘害怕,我又照着那人的吩咐,拿藏红花给了她。林姨娘……便去了,侯府里也闹得不可开交。”
“惊了她的那只野猫也是你们搞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