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的丫头婆子天未明便开始准备,府中来来往往,一片忙乱。
简祯起身用罢饭,便解了罗裳,到水气蒸腾的浴间沐浴。
照例是巧手的丫头捻春在她身后服侍,拿了把桃木梳子,静静地为她打理头发。
简祯抓了把花瓣丢在浴桶里,看着它们渐渐飘散开去,原本嫣红的色泽沾了水珠愈加明艳。
她满足的合上了眼睑,享受着难得的安谧,毕竟今日进宫,少不了一番劳累。
这边念秋与忍冬开了包金的樟木箱子,小心翼翼地挪开犀牛角轴制成的诰命文书,捧出了鸾凤锦裁制的朱红诰命霞披与点翠嵌珠的掐丝凤冠,搭在屏风之上为夫人熏香。
正二品诰命夫人的一身衣饰,俱是朝廷直辖的织造府制备,极尽繁琐奢靡,平日里很少动用,一年下来,不过是在中秋与除夕的宫宴上才被捧出来。
每次还需巧手丫鬟点了香,熏上四个时辰,才可上身。
简祯料想这一套衣饰穿上,威严尊贵是有了,她的脖子与腰,定是要遭罪,当下特地从简,择了身轻便衣裳,插了两支小巧的珍珠钗,披上斗篷,施施然往西边松鹤院去了。
松鹤院中,忱哥特地穿了身红色的织锦团花大衣裳,束了件紫金冠,腰上扎了严正的夔龙纹腰封。白净的小脸犹如敷粉,小小的人儿身上,竟显出了气宇轩昂之态。
他此刻正背着手,朗朗地向祖母背诵今日开家祠拜见祖先的祭词。
“青天肃目,一岁新除,慎终追远,后裔绵长,思我先祖,宗室繁昌……”
“好,好,忱哥儿果真聪慧。”徐氏高兴地抚掌大笑。
卫忱得了夸奖极是开心,尽力绷住了君子不喜形于色的仪态,眼睛却亮晶晶的。
简祯伸手去捏他的脸,坏心地戳破他小大人般的伪装。
忱哥儿撅了小嘴,不乐意地看着她。
简祯抬手为他整了整衣袍,拉了他的小手,随着婆母一同去家祠祭祖。
她与婆婆徐氏站在堂外,看着卫忱接过仆从递上的三柱长香,执在手中,跪于蒲团之上恭敬地叩了叩三叩,为家祖奉上香火。
“忱哥儿极有大人模样了。”徐氏颇为感慨。
“是了,他又是聪明肯学的,前些日子便要我为他寻先生呢。”
“恰逢着年节,正巧年后,你去为他寻上一位先生,早早开蒙,读书明理。”
“不妨长聘一位,宛儿,宁儿还有宜儿,也是要读书的。儿媳幼时,在家中最不喜欢读书。现在觉得,自己连道理都明白的少些。”
简祯不想让在自己膝下养大的,玉雪玲珑的女娃娃苦乐由人。惟有读了书,遇事才能拿主意,不受旁人的摆布。
徐氏不知想起了什么,喃喃道:“好,好,姐儿们也要读书。”
*
冬日里的太阳早早欲落,现出一片昏黄的天色来。
简祯扶了扶那顶点翠嵌珠的掐丝凤冠,牵着忱哥儿与宛姐儿登车欲去。
她坐定后撩了帘子向外看,果不其然,窗外是手拉着手的一对小姑娘。
卫宁嘟着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不乐意地盯着母亲,宜姐儿脸上也不见笑色。
简祯莞尔:“你们两个太小啦,要到哥哥姐姐这样大,才可以去看大明宫。回去好好睡觉,多多长身体,母亲回来可是要检查你们。”
“明年便能去吗?”宁姐儿渴望地眨巴了一下大眼睛。
“对,娘亲不会骗小朋友的。”她含笑答了。
前往宫城的路上,一片灯火通明,宝马雕车香满路,活泼些的女儿家笑语盈盈。
待得夜幕悄悄落了下来,车马终于到了大明宫前。
简祯扶着岑妈妈的手从马车上下来,入目的宫墙气势恢宏,三三两两的贵妇带着家中小辈,缓缓汇向太液池旁的含元殿。
她接了两个小的下来,一手牵着一个,指着远处的琉璃瓦与白玉阶对着两个小不点儿介绍:“忱哥儿,宛姐儿,瞧瞧大明宫,真是一派雕栏玉砌的富贵气象。”
卫宛鄙视地瞧她一眼,嫡母是简氏贵女,又不是没到过这大明宫,怎么还这般感叹。
她抬了脚,迈开小短腿轻车熟路地向里走,极不想让嫡母牵着她。
简祯一时被她挣脱了手,忙派跟着的侍婢唤月,映雪跟着她,带着忱哥儿与岑妈妈赶上。
含元殿高居于九十九级御阶之上,简祯顶着嵌珠坠玉的凤冠,气喘吁吁,她总算是明白,婆婆徐氏不爱来宫宴的原因了。
一行人好容易入了含元殿,门前侍立的宫娥来迎,盈盈一福,笑道:“夫人,皇后娘娘还未到,您可与相熟的各家诰命说话。”
简祯拿出备好的金叶子打赏她:“年节里头当差辛苦,祝姑娘岁岁平安。”
那宫娥颇感意外地接了,多了几分诚意地向她行了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