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西匣是清宁镇的一个普通举子,祖业三亩薄田,只有一个跛了腿的老家人何叔,帮他打理薄田,洗衣做饭。西匣为人执拗,据说一日老家人何叔生病,西匣请郎中开了方子,便去村西头张记药铺买药,方子中写着当归二钱,恰逢那日药铺称的准星坏了,药铺掌柜便将四线一包的当归分了约一半给他,谁知西匣一定不肯,说这样分不均,那掌柜又说,那两半分开了,你随便挑行么,谁知西匣还是不肯,说我既不占你的便宜,你也不要占我的便宜,我付你二钱当归的钱,你就应该给二钱当归。那掌柜知道他是个一根筋的人,就不再和他计较,说,那您去别家药铺看看可好?称坏了真是分不出二钱来。镇子本来就不大,更是只有张记这一家药铺,听说后来西匣竞修好了那准星。
西匣虽只是个落魄举子,多年科考也终未及第,文算不上能安邦,武更是一点没有,却眼界甚高,深觉世间女子多是贪财之辈,负义之徒。镇上有个李婆,最是能做媒撮合的,第一次给西匣介绍张家二姑娘,张家是镇上的财主,不过是喜欢西匣通个文墨,想给自家填点书香,谁知西匣竞回:那张家是做屠夫生意的,我如何与那姑娘吟诗谈志?李婆听完,一口茶全喷了出来。第二次李婆又给他介绍了吴秀才的独女,这下是个识文断字的,谁知西匣又回:“那吴姑娘本来从小订了亲的,嫌人家亲戚贪上了官司,受了连累,就退了亲,这样的人家,我如何与她结亲?那李婆又一口茶喷了出来。
自此,李婆便不再来了。不但李婆不来了,镇上的张婆王婆候婆刘婆都不来了。
此时,西匣已年过三十。
他少年时便父母双亡,无本家无兄弟。倒也没人催促他成亲,他便日日读书习字,准备下次科考。这一年,他三十三岁了。
一日晚间,西匣已入睡,夜里突然听得院内有动静,外间的何叔睡得死死的,他早就耳聋眼花了,别说是夜晚,白天他醒着的时候,院内来人他也未必能听见。
西匣便披衣来到院中,见靠近院门处躺了一个人。月光中只见此人约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量不大,头侧歪向一旁。他虽算是半个文人,胆子却大得很,手往鼻翼试了下,尚有出气,他便躬身将此人架了起来,不知是因为昏迷还是受了伤,架起后此人确是一点力气也没有,软软的就要往地上滑。西匣想了想,便俯身抄他的膝弯,将他横抱了起来,许是这人年轻的缘故,只觉也并不怎么沉重。他悄悄进得屋来,何叔仍在酣睡。
西匣家徒四壁,两张破木床何叔睡了一张,剩下一张便是他自己的了。他想了想,见屋中也无处安放此人,便将他放入了自己的床被之中,想着自己坐一宿便是了。正在此时,忽听门外一阵马蹄声,在这静夜之中分外响亮刺耳。随着马蹄声临近,一阵咣咣咣的敲门声,西匣便忙出门来看,走时瞥一眼床上那人,还是一动不动。
门外大约七八匹马,另还有大约十几个人,黑压压占了西匣家院门前一片。为首这人看起来三十左右,月光下一身青衣,脸色阴沉。旁边马上一人年纪稍轻,看见西匣但喝问道:“可曾见一十七八岁少年?“,西匣见此人问话也不礼貌,本欲先说几句:你应称我先生,夜半敲门惊扰应先致歉之类的,这几句话还未出口,只听那队中后面一人说道:”燕西匣,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这可是京中来人,还不快点回话?“
西匣就着月色眯眼一看,说话那人正是这清宁镇的里长。这个里长姓茅,名亨。因其平日飞扬跋扈,镇上的人背地里多叫他茅坑。西匣一见此人便觉得这一群人定是和他一路,那既然和他一路,就多半不是好人,既然不是好人,自然不能告诉他真相。于是西匣便回道:“这夜半三更,哪有人来?“
刚问话的马上的年轻人当即回话:“刚明明儿他往这方向逃来,这四周又无其他人家,你为何不曾见?“
西匣见他问得越来越不礼貌,执拗劲儿就上来了,扬脖回道:“为何你说逃来便逃来,我为何又要看见?”
那人见他不好好作答,又无章法,嗖的一下,便扬起了手中的长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