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允顺笑道:“比试什么?是比试拳脚功夫呢?还是嚼舌造谣的本事?若论后者,那就不用比了,本世子甘拜下风就是。”
答答不花眨眨眼睛,嘻嘻笑道:“李世子这莫是取笑俺么?俺向来笨嘴巴,不会说话,倘是说错了甚么,你大人有大量,莫跟俺一般计较。”花汗国东部与夏州接壤,本国因长年战争,马匹不敷其用,每年都会与夏州商定马匹买卖生意。所以对这大卖家,态度不能不温良恭谦让一点。
李允顺见他服软,倒也不愿做得太过。若是失了这个大客户,夏州本就拮据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头朝安舒方向一偏,道:“你若要道歉,可莫认错了正主!“
答答不花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半天,暗自计较:“我那番话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若说是不该跟侯府千金攀亲,倒也不十分像。我家可汗与中原大皇帝自来便是这般甥舅相称,书信来往的,他们又不是不知道。这模样,倒像是……他们不知道皇帝是侯府这位大小姐的舅舅?然则这也太古怪了。俺这种来转个圈的使臣都知道的事情,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现在却不是给他好生琢磨的时候,李允顺像个阎王老子一样杵在他面前。牙尔巴海牙虽没言语,却脸色铁青,回去驿馆后必定被他痛骂。答答不花虽仗着自己是王后的亲戚,不怎么把牙尔巴海牙放在眼里。但到底牙尔巴海牙有个正使的名分,在别国国土上,自己总还要给他几分面子。
当下决定,正如中原人所言,大丈夫能屈能伸,最紧要莫吃眼前亏。走到安舒面前,大大咧咧地行了个胡礼,笑道:“俺是粗人,不会说话。哪里说得不对了,大小姐就当俺是个屁,放了就是,不要跟俺计较。“
在座姑娘太太们都不禁皱起眉头,恨不得把耳朵捂住。然而这却正是他的小小狡猾之处。他故意把话说得粗俗不堪,为的便是要安舒厌恶,不再跟他纠缠计较。
牙尔巴海牙暗自磨牙,心里实是恨不得把答答不花拖回驿馆暴打一顿,心里计议已定,回去定要在可汗面前告他个胡搅蛮缠,有损国威之罪。答答不花最初胡搅蛮缠的时候,他在一旁冷眼旁观,未曾制止,便是盘算着,借他这通发疯来造势,暗逼归义侯表态,澄清于阗王太子遇刺这件事。结果这厮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去赔礼道歉了。便是此后再找归义侯撕扯,究竟再不能如方才那般有气势。
归义侯此时却是如释重负。在他眼里,安舒的身份虽是个不大不小的机密,不过顶天了也就是件风月秘辛,于政事上毫无妨碍。现在因了这桩事,反而将尉迟德遇刺的事情糊弄过去,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花汗使臣和沙洲节度使各自在肚子里千回百转的打算,别人自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曹宗钰却猜了个八九成。
于阗花汗本就处于交战状态,刺杀对方首领虽然是件很蠢的事,倒也不是说不过去。但这件事要紧在它发生的地方不对。倘若是发生在其他地方,夏州也好,凉州也好,都无甚打紧。偏偏发生在沙洲,这也就难怪归义侯背地里骂娘了。
朝廷对他们两国之间的争端,态度甚是模糊,可谓“不偏不倚,不轻不重,不痛不痒”。一直以来,沙洲都严守朝廷旨意,对两国一视同仁。虽然号称与于阗互为婚姻,但其实都是于阗公主嫁到敦煌。而上一位曹家女儿嫁去于阗,已是将近百年前的事了。即便是如此,花汗派往沙洲的使臣,亦是终年不绝。除开常驻人员,每逢沙洲有甚么喜丧吊庆,花汗都积极参加,绝不缺席。究其原因,便是要盯紧沙洲,防其有违朝廷,暗助于阗。
而尉迟德遇刺这件事,于阗和花汗两方面可做的文章,都太多了。
曹宗钰明白父亲的难处,却也不得不心疼安舒的处境。
归义侯与她不过是情面上的亲戚,两边血缘之远,亲情之淡,直与陌生人也没多大差别。当日全城恭迎安舒回府,看似盛大煊赫,却少有人想起来,这个所谓的家里,并没有一个真正与她血脉相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