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曹宗钰被一阵似有似无,幽清凄凉的曲声惊醒,披了外衫,走出帐篷。
循着声音走过去,便看到郭曦席地而坐,手里拿着一枚长长的草叶,放在唇边吹奏。他身后数尺之处,正是那绣了凤凰,规模最大的帐篷。
郭曦注意到他来了,扔了手中草叶,却仍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口中笑道:“如此长夜,曹兄也与我一般,夜不能寐,出来透透气么?”
曹宗钰走过去,在他前面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今日还没谢过郭兄。舍妹赢了狐裘,极是欢喜,我从未见过她那般高兴的样子。”
郭曦摆手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曹二小姐女中华佗,慈悲为怀,在下敬佩得紧,一点小心意,也不过是借花献佛,不成敬意。”
曹宗钰听他这么说,不禁微微皱眉。
曹安康望向这郭曦的时候,小儿女情态毕露,神色之间,娇羞不胜,显是已经动了心。
他原以为,郭曦肯劳心费力为她赢得头筹,当也不是毫无意思。
若是两人都有意,常山公府与归义侯府,倒未必不是桩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然而郭曦这番话,竟是将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
这可就有些为难了。
曹宗钰心下计较,找个时日,倒是要好好问问安康的心意,方才好对症下药,及时疏导。
这时候方想起来,自己自回府以后,诸事繁忙,竟是还没有来得及与安康好好倾谈。
随即又反问自己,我真的便如此之忙?竟是连一时半会儿的时间,也抽不出来?两兄妹阔别十年,她会有多少别后的经历想要告诉自己?自己为何竟没有丝毫顾念?
一连串问题提出来,其实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虽然中秋赛神之事,外加职方司转来的卷宗,确实让他每日忙碌不堪,但也并没有到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的地步。
只是,他心念所往,情思惘惘,都系于安舒一人身上,不免便冷落了安康。
想到这里,不免深为自责,却又有些隐微的甜蜜。
想到了安舒,便回想起她提到郭曦时的为难。
常山公次子郭曦,能有什么让她为难的能耐?
两人一时都无话,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夜风吹得甚疾,四处幡声作响,听来甚是凄凉。
过了一会儿,曹宗钰重起话头:“去岁的时候,衢州闹了一场莲社之乱。常山正好在衢州治下,郭兄可知此事端的?”
郭曦不知他是何用意,摇头回答:“倒是不知。在下这些年多在外地云游,极少着家,家父对此头疼得紧,那日写给令尊的信,多半又念叨了半页纸。“
曹宗钰笑了笑,没有依着他的话头,转为讨论父子之情,反而锲而不舍,继续围绕常山展开议论:“在下也是听一位衢州同窗所言。说来也好笑,我这位同窗甚是恋乡,来了京城三年,竟仍是各种不习惯。便是吃食用具,也都大半从老家带来,一时传为笑谈。“
“物离乡贵,人离乡贱。思乡恋物,倒也是人情之常。“郭曦不熟悉常州,不敢接他的话头详谈,只好泛泛而论。
“别的倒也罢了,他嗜吃你们常州的一味水果,唤作胡柚的,家人每每来京城探他,一大车物事,必有一半是这胡柚。也不知他怎生保管,居然能吃上一个月不见坏。同窗之间,不是跟他关系极好的,断没有这个荣幸能分杯羹去。以至于后来传出打油诗,称同窗之情深几许,惟看常山胡柚青。我跟他关系远,没这个口福。如今既然认得了郭兄,以后回去,倒可以跟他们吹嘘吹嘘。“
“这个自然不费事,等我回常州的一日,一定记得给曹兄送上一大车。“至于他何时”回“常州,这可就只有天知道了。
“郭兄也喜欢胡柚?“
“我生平不喜甜食,对这胡柚没什么特殊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