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复生?”旁边桌的客人顿时来了兴趣,“怎么个死而复生法?兄台可否说来听听?” 说骆家大少死而复生的显然是本地人,他抿了口酒,看了看四周,往前探了探身子神秘的开口:“你们远来是客,有些事情就有所不知了。这骆家大少前日游河失足掉进水里,这救上来之后便一直昏迷,没有撑过几个时辰就没了气息。 骆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个独苗,把那夫人和老爷哭的几乎晕死过去,幸好遇到了云游到此地的玄天道长,道长说大少爷魂魄刚刚离体还没有走远,只要招魂成功就能捡回一条性命。骆家二老便许了重金请玄天道长做法,昨晚真个儿将骆大少的魂招了回来!” 这讲述的男人再次抿了口酒,陶醉的眯起眼睛品了一小会儿:“道长又说了,骆大少爷毕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跟着他的脏东西太多,需要办场大喜事来冲冲喜,一来用喜气驱散那些跟着的脏东西,二来也用喜气来稳定他的魂魄。这不昨晚骆大少爷一醒,立刻就迎娶了李家的二姑娘?咱这不也才有喜酒喝不是?” 原来是昨晚河边招魂的那一家。美玉想起昨晚宇文墨说过的话,放下了手里的点心:“先生,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看什么?”夏满好奇,“去骆家看娶新娘子吗?” 宇文墨看着夏满低头微笑:“小满想去看看热闹?” “想去啊。”夏满抓紧了宇文墨的胳膊,“可以吗?我还从来没有看过娶亲呢!” 宇文墨拍了拍她的手:“既然你想去,就去罢。”他拉住了欢呼起身的她,“那也要吃完了早饭再去。” 骆家大宅十分醒目,顺着镇里的主路一路向上,半山腰最大的建筑群就是。 因为办喜事,此刻骆家大宅大门敞开,从大门一直到内院二门,地上铺了红地毯引路,屋檐用了红绸做装饰,外面的街道上堆着厚厚的鞭炮灰,有许多小孩子围在那里翻找没有炸响的鞭炮,大门处骆家表三老爷在迎客,来者是客,不管认识不认识,只要上门报上名讳,骆家表三老爷都客客气气的请进院内,外院摆了长长的两排方木桌,这里是流水宴的主场。 来吃流水宴和观礼的人越多,骆家便越有面子。 宇文墨领着两个孩子上前:“在下苏墨,听闻贵府在办喜事,舍妹想要观礼沾沾喜气,叨扰了。” “哪儿的话!”表三老爷识人无数,见宇文墨气度不凡,两个孩子也如粉雕玉琢一般,再看身后跟着的两个青衣丫鬟,低眉敛目,那规矩非大户人家不能有,不敢怠慢,立刻唤了二管家领一行人入内,“苏先生能来,蓬荜生辉,快请,快请!” 二管家领着宇文墨一行人进了屋落座,换了小丫鬟上茶好生招呼,这才陪笑着退去。骆家大宅这堂屋面积极大,今儿个又是喜事的正地儿,此刻已经坐了不少相熟的亲戚朋友和有身份的客人。 骆家大老爷坐在上首主位,他的左手边坐着一个长须道士,想来就是那玄天道长了。大老爷殷勤相陪,那玄天道长却微垂着眼不动声色,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 夏满凑到美玉身边耳语:“他能从水里招出东西来,倒也有几分真本事。” 小丫鬟端着漂亮的喜糖点心过来,夏满立刻忘记了自己方才想要说的话,伸手抓了两把,甜甜的朝着小丫鬟笑:“谢谢姐姐。”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谁不喜欢,即使带着半边面罩也难掩她的可爱,小丫鬟指了指堂屋侧门外的长廊:“那里有好多水果,你若是喜欢,自己去多拿几个。今天人实在太多,招呼若有不周全的地方,还请多见谅。” 夏满笑眯眯的应了一声,屋子里不断有孩子跑进跑出,这里抓一把糖,那里拿几个水果。办喜事图的就是一个热闹,大人们都纵着,不似平日里严厉拘着,孩子们便也撒了欢的玩儿。 夏满跳下凳子去拉美玉的衣袖:“美玉哥哥,你陪我去拿几个桔子。” 两人和宇文墨报备了一声,便一起挤过人群出了堂屋到了侧廊。这里连着通向后院的花园,有不少主人家相熟的亲戚朋友家的少爷姑娘在此游玩聊天,十分热闹。 夏满拿了个桔子,眼睛滴溜溜一转:“美玉哥哥,你想不想去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模样?” “啊?”美玉看夏满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打着坏主意,“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了?”夏满撅嘴,“我们都知道那大少爷有问题吧?难道我们不应该救一救那新娘子吗?佛家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新娘子羊入虎口?” 好像有点道理,美玉挠了挠头,举棋不定。毕竟他可是个半大小子,虽然是个和尚但也还没有正式受戒出家,那也是男宾,就这么偷偷闯入人家内眷后院,若是冲撞了谁坏了别人姑娘家名节如何是好? “你想那么久干嘛?我是姑娘,你是小和尚,就算被人撞见了又如何?说不定去得晚了,那新娘子还没等到拜堂,就已经一命呜呼了!”夏满拉着美玉跟她走,“快快快,跟我去看看。” 诚如夏满所言,两人年纪都小,今儿个孩子又多,就是巡院的家丁丫鬟看见了也没当回事。两人顺利的进了内院,夏满分辨了一下方向,拉着美玉就朝布置得最喜庆的院落走去。 “哎。”美玉拉住了夏满,“你不是说要看新娘子吗?” 刚才在路上听丫鬟说那买回来冲喜的新娘子在西院,怎么小满拉着他往东院走。东是主位,是主人家的起居之所,住的不是骆家老爷夫妇,就是骆大少爷。 “我改变主意了。”夏满拉着美玉,脚下不停,“与其去看看新娘子,还不如去看看那大少爷到底是什么妖孽,若时机成熟就彻底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主院很好找,布置得最喜庆,张贴了最多喜字的就是。只是这院子虽然看上去一派喜庆热闹,却静悄悄的,院里连一个丫鬟小厮都没有,显得空空荡荡。 美玉有些迟疑,夏满狠拉了一下他的手,两人摸进了院子,走到了主屋的窗沿下。屋子的窗户都大敞着,悬垂着竹制的窗帘挡光,被风吹的飘飘扬扬,时不时撞击到窗框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夏满踮起了脚尖顺着窗户朝里看去。屋子里一个一身喜服的男人背对着他们而坐,他的身边并没有人服侍,他一动不动的坐了好一会儿,伸手拿起桌上的木梳开始给自己梳头。一下一下,从头到尾。 那动作若是出现在一个女儿家身上很自然,在男子身上却说不出的怪异,像是极为爱怜自己的满头秀发。梳着梳着,他的头发越来越长,像蛇一样,蜿蜒拖曳在地。 他身体的四周也开始渗出水渍,他身上的衣衫渐渐的也被水浸透了,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落着水珠,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体上,露出了削瘦的身体轮廓,衣服里只有一副蒙着一层皮的骨架,那露出来的手也化作了累累白骨。那骆大少爷却一无所觉,仍是专注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夏满看得毛骨悚然,拉了美玉的手悄悄后退,嘴里压低了声音催促他:“快走快走!” 美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夏满扭头看他:“你没看见?” 美玉更加迷茫:“看见什么?” 他只看见一个年轻男人身穿喜服背对着他们面朝铜镜一动不动的坐着,还没多看就被夏满拉着跑了出来。 “是水游魂啊!”夏满脸色有些发青,“这道士好大的道行,竟然把水游魂招了上来附在人身上,这不仅是要骆家家破人亡,这整个骆家寨说不好都要成陪葬。” 两人跑回堂屋,夏满扑到宇文墨怀里,一股脑的把方才所见告诉了他。宇文墨眉头微皱,不赞成的看了夏满一眼:“这下可是玩够了?” 糟了,自己乱跑,先生生气了。 夏满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软声开口:“我只是好奇嘛。” 他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拍了拍她的肩,夏满转身踢了美玉一脚:“快去告诉骆家人,他们的儿子已经死了,里面的是个妖怪。” 美玉苦了脸:“啊?要我去说?” 夏满捂嘴笑:“难道让我或者先生去说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快去吧。” 美玉也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声,起身越过满蓬宾客走到骆大老爷面前。正殷勤奉承玄天道长的大老爷见面前来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不由得一愣:“这位小师傅可是来化缘?外间管家处便有喜金可拿,今儿个咱们是流水宴,小师傅吩咐一声,他们会为你上专门的素斋。” “骆大老爷。”美玉念了声佛号,双手合十敛目开口,“那被招回来的不是你儿子的魂魄,若不早日除之,必成大患。” “放肆!”玄天道长身旁的灰衣童儿闻言大怒,“你是哪儿冒出来毛都没长齐的小和尚?!竟然敢公然胡说,污蔑我家祖师!” 这一下变故让原本热闹的大堂倏然一静,那玄天道长还未开口,就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回道:“你们自己没有什么真本事,欺世盗名,我师兄慈悲为怀不忍见血光才出言提醒,你们竟然还不知好歹,反而辱骂我师兄。那牛鼻子道长,本姑娘问你,你可知道你从水里招回来的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