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洞庭,沿赣江南下,自赣江转桃江,到龙南,近广东,天气似乎由深秋回转到初秋,又暖和起来。
在桃江中游,李万水似乎对前进的路线犹豫不决,找到离桃江不远的一个崖洞,索性暂时住下来,也当是给连续步行几个月的双脚暂时歇一歇。
一个流浪汉,一个半痴半傻,衣衫褴褛,无人关心这两个人是谁,无人关心他们要去何方。
南粤的秋色来得晚,北方已下过第一场大雪,桃江两岸还郁郁葱葱。那些夹杂在碧波中的金黄、深红、褐黄色,正是秋天的脚印。
杂草枯黄,秋阳无力,肆意的秋风在桃江两岸盘桓。
昏黄的落霞中,南归的大雁结队如云。
城市的繁华正在疯力生长,山野更难见到人影。
李万水依然悠闲自在,捡起枯枝从草地里掘起几条肥硕的蚯蚓,仍然没有鱼竿,把蚯蚓往鱼钩上一挂,抛入江水里,鱼线拴在江边小树上。草地上一躺,仰面对苍穹,正是秋高气爽,白云悠悠。
方垆心也学着李万水的办法,却从没钓到过鱼,不厌其烦,还是像李万水一样挂上蚯蚓,抛入江水里,又一次静待鱼儿上钩。
桃江两岸,山不高,透着灵秀,一眼望不到边。
方垆心跟着李万水这些日子里,最大的成就是学会了沉默。
相见的第一晚上,在长江边,吃着烤鱼,聊了很多。当黎明的曙光刚刚探出一抹亮色时,李万水带着方垆心溯江而上,向西出发,从此话少。
因是方垆心求着李万水带他一起走,面对比自己大几十岁的李万水,方垆心是非常敬重的。最开始他不习惯不说话,总觉得有很多问题想问李万水,可每次问的时候,李万水要么微微一笑,不回答一个字,要么指一指前方,示意路还很漫长,也是不说一个字。
这样的次数多了,方垆心只能低声自言自语、自己问自己,渐渐的自言自语也觉得没劲了,不如沉默。
李万水,一个老者,精神矍铄、身体消瘦、目光炯炯、步伐轻盈踏实,似修行的隐者,却肩扛麻袋,显得落魄潦倒,走在前面方垆心,身强体壮,肩扛布袋,面脸污渍,一身褴褛,手持一根枯树枝,像是一个瞎子,跟在老者后面,嘴巴总是在嘀咕着什么。
就这样的一前一后,一老一壮,话少,方向明确,闲散着悠然前行。
走过晨曦,走过朝阳,走过黄昏,走过晚霞。
日暮之时垂钓江水,夜浓之时地为铺天为帐,雨纷纷时避雨静坐,烈日当空时树下纳凉。
一次次看见云雾缭绕着晨曦,一次次看见旭日东升,一次次看见东山月起,一次次看见满天繁星。
梦里,方垆心依然挣扎,依然突然把自己惊醒,然后茫茫然看着无尽的夜空,茫茫然看着影影绰绰的大地,看着相隔一两米的李万水叹息着翻身继续睡,他也叹息着重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