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为什么大理寺几乎可以为所欲为,圣上很少管我吗?”陈决有些口渴,可看了看桌上的水杯,还是决定忍着。 李小摇了摇头。 院子里多了陈决以后,显得有些逼仄,明明之前她自己住,还常常觉得空旷。 她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好像真的没有一直盯着她的脸看,也没有因为她的脸而露出向往的神色。 “因为大理寺在我接任后,没有悬案。”陈决面色沉凝下来,眼睛定定的看着她。 显示着,他是一个坚毅而执着的人。 李小突然有点心虚,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天中午时,张塘跟我说,要不先放放,反正也毫无头绪,可是我绝不会这样。我可以放一放……可在这放一放的时间里,又会有多少孕妇和没出世的婴儿死掉?”陈决点了点桌子。 李小仍低着头。 他看着她的头顶,眼神晃了下,“我知道你一定发现了些什么,可是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说。但是你要知道,你不说,就是放任凶手一个、一个的杀下去。” 李小瘦小的肩膀缩的更厉害了。 “这跟凶手又有什么区别?”陈决哼了一声,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我可以放你走,让你像这两天一样自由自在的生活,也能让你哪怕精通卦术,也无处可逃。” 李小不敢置信的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畏怯的望过去。 “但是我希望你也能明白,我不会因为你有嫌疑就伤害你,也不会因为你的脸,而对你做什么。”陈决抿住唇,说了这么多话,他更口渴了。 视线在水杯……或者说是水碗上看了一圈儿,他还是决定忍住。 “你可以相信我。一个好官,想要抓住凶手,保护京城里的孕妇和孩子,也会保护你。”陈决眉头微微皱起,显得又凶,又郑重。 他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去,仿佛一个忧国忧民又充满了无奈的好官。 看着李小桌上的一双小手正焦躁的纠缠捏揉,显示着她内心的犹豫不决,他伸长手,按住了李小的两只小手,在李小吃惊的抬起头时,眼神灼灼的看着她。 李小愕然的看向陈决,不是因为陈决的真诚模样,不是因为陈决的信誓旦旦,也不是因为他的一只大手,突然伸过来包住了她两只小小的手。 而是因为,在他的手碰触她的一瞬间,她所看到的景象—— 一个人猛地从一团影子中跳出,仿佛从黑暗里突然暴涨窜出的恶鬼一般,手中高举一把长匕首,乍然冲到李小面前,然后——匕首狠狠的刺进了她的胸口。 下一刻,一直站在李小身边的陈决,将那从黑影子窜出的人按住,可倒在地上的她,却已经不行了。 她歪倒在地,胸口汩汩的往外淌血,怎么捂也捂不住,想开口说话,可口中像吐泡泡一样吐血。 景象中,陈决手上按着那黑影,却抬起头焦急的朝着她大喊大叫,可李小却没办法分辨陈决说了什么。 她……她要死了?死在陈决未来的记忆里…… …… 李小抿住唇,瞪圆了眼睛看着陈决,感到胸口空荡荡的,仿佛已经被戳穿。 仍是她的小院子,两个人围桌而坐,几乎将小院子填满。 微风吹拂,转眼已经近傍晚了,天气有些凉爽起来。 陈决仍用一种可以安抚人心的眼神望着她,手虽然罩住她两只小手,却没有孟浪的揉捏抚摸。 她低头看了看他的手,手指修长,指节清晰却不粗大,指甲圆而鼓且是健康的粉红色……是鲜活的、好看的、生者的手。 可是,在未来的画面里,却没能救的了她。 “我母亲……因为身负一些奇异的能力,好多人想烧死她。”她抬头怯生生的看着陈决,“没有人相信她,他们害怕母亲,却反而想杀她。” 陈决抿着唇,方才那故作真诚的眼神微微敛去,又恢复了那张不高兴而有些凶的模样——这也是他最真实的模样。 李小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拘谨的挪了挪身子,深吸口气,才低着头继续道:“很多人看见我,都想把我抓起来,我曾被一个人抓住,养在笼子里……” 小姑娘的肩膀又缩了缩,头也低的更厉害了。 “……”陈决没说什么,看着她的头顶,他感受罩着李小两只小手的手心有些痒,便不自在的将手收了回来。 李小立即将手收回放在桌下、自己的膝上。 “他们都说京城是天子脚下,民可安,没有恃强凌弱的事……可我才搬来没多久,就卷到这样的事里。”她抿着唇,面色苍白。 她……她要死了? “我知道……也许您是好人,可是,暴露在更多人的面前……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李小咬住下唇,抬眼看了看他。 她担心自己的美貌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甚至是生不如死的灾难。 而现如今,她竟还是被牵扯到了这件事里。 为什么那团影子怪要杀她?因为看破她的能力,怕她坏他的事吗? 陈大人他们都是人中龙凤,会不会突然有一天,识破她的谎言,发现她其实不是会占卜,而是有异能? 她还记得徐廷他们看着她的眼神,徐廷也是为官者,想找到她多么容易。 她绝对不能暴露自己! “行了,怎么生的胆子这么小。人固有一死,又有何惧!”陈决终于忍耐不住,他不耐烦的敲了敲石桌,压下胸腔中奇怪的情绪,转而竖眉瞪着李小。 李小突然被他训斥,惊的抬起头,愕然的望着他。 方才那个真诚而努力取信于她的陈大人早就已经消失不见,此刻眼前的,是那个又凶又不按牌理出牌的陈大人。 “你孤身一个小姑娘,在京城生活也是有点不安全。”他有些心烦的看了看这院子,一眼就扫到了她方才去买菜后,买回来的那几根菜叶子和大米。 家里连个正经喝水的杯子都没有,院子里连个坐着舒服的椅子都没有。 又长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还是这种底层可欺的身份。 他挠了挠头,为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感到烦躁,却又有些无奈。 “一会儿你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吧。你这卜卦的能力说不定还能帮上我们破案。我在京城的私府还挺大的,多你一双筷子也不多。在这京城里,虽然官儿多满地走,但是敢惹我的也没几个。”陈决说罢,终于口渴难耐,端起桌上像碗一样的‘水杯’,可刚捏起来,就看到碗底有一层沙子,他气的一把又将杯子摔在桌上,直给这本就不怎么体面的杯子,震出了几条裂纹。 他舔了舔嘴唇,真是一分钟也不想多呆了。 “衣服拿两件……算了算了,你这破衣服穿着,不够给本官丢人的。”他扭头打量了一圈儿,“有什么父母家传的宝贝带上点,其他的都扔这儿。” 李小愕然的瞠目结舌,盯着陈大人,不知所措。 “愣着干什么?本官从来说一不二,以后有我保护你,你大可不必这样战战兢兢的害怕。”他拍了拍桌子,“快点儿!” 李小还有点犹豫,磨磨蹭蹭的站起身,她有些拿不准这位陈大人想做什么。 万一……他是有歹意呢? 她还在纠结犹豫,陈决已迈向门口,一脚将门踹开,随即抬头朝着树上和对面房顶道:“都下来吧,回大理寺北衙门!” 他话音刚落,便从树上、房顶,跳下来好几个人,穿着或棕中带绿的劲装、或瓦色劲装。 李小呆愣愣的看着这些人,又看看树上和对面房顶——她真的以为,没有人在盯她,却原来是,她根本像瞎了一样,对他们的隐匿视若无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