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骷髅本身并不可怕,你的眼睛并不可怕,是你自己定义了可怕本身。”
日日夜夜,楚夜阑遭眼睛所累,白昼浑噩,夜有梦魇,内心总也不得畅快。
这另他极其怕鬼,比任何人都怕。
为了领他走出困局,庄主与夫人一有空闲,便陪伴他习字、练武。
而他在绘画方面,造诣非凡,他将惧怕的骨骼画下,竟也能缓解恐惧,转而慢慢再绘肌体、全貌,长此以往,便有几次,能自行控制自己的眼睛所见,脑中所想。
他好似得到了新的生机,但凡心神不宁,他便绘出个七八幅画来。
山水在墨色里铺出锦绣,秋月冬雪在笔尖下凝成绝色。
他的爹是陪他练武的严父,他的娘亲是共他谈心的慈母。
这一卷卷画洗涤了内心接近崩溃的荒芜,让他也有些对自己异于常人的眼睛,生出了些别扭的爱慕。
再一次转折,是年春天。
他已有十岁,心魔渐渐轻了,人却照旧怕鬼。那夜,明德山庄来了些不速之客,把他吓得卧在榻上,足有五天。
珍贵药材,稀世血莲……都不能让他缓过心神。
他明白,这是心病,得自己医。
但又该如何来医?
那天他趴在桌前画画,脑海里尽皆是黑色鬼影,他随意攥起,脚下纸团遍地。
窗外的风很温柔,但跟着风一起来的声音,却满满是太阳光一般的朝气。
“楚少侠,我是天罡府的段景行,想问你些事情,没打扰你画画吧?”
少女一手托腮,支在窗边,漆黑的瞳孔里有光,侧着头望着他,露出有点桀骜霸道的笑。楚夜阑愣住不语。
见她墨黑的发用红色的丝带束在脑后,随意散在肩头,连同几瓣绽开的山茶。
非常简单的装扮。
可是,可是……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见了骷髅,再见外貌。
此刻他眼中,就是一个眼里有光的少女,胜过万千令他心折的美景。
那个少女长他几岁,是天罡府的女捕头,却认认真真喊他“少侠”,不似旁人只当他文人公子。
那个少女不当他是绘制骷髅的怪物,反而赞他双目神奇,捡起他丢在地上的纸团,一脸狡黠地问他——“这不是鬼,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揭开他的真面目?”
案子了结,他去送少女,却压下了心里的话,只敢喊她一声“段捕头”。
那个他在心底暗暗叫着“景行”的少女转过身,揉了揉他的头发,让他再难相忘。
“楚少侠,你有一双世间仅有的眼睛,但最珍贵的不是眼睛,而是拥有它的你。”
“再会。”
少女策马远去,楚夜阑的心病仿佛是跟在马蹄下的尘土,飞扬而逝。
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想在无限美景中,能与少女并肩而行的赤诚心意。
金芒闪烁,往日回忆尽被覆盖。
楚夜阑抬手,兰章宝剑横在身前,挡回了击来的辰曦。
“将甚姑娘,你可有喜欢的植物?”
“植物?蒲公英吧。”
“好。”
楚夜阑转被动为主动,兰章宝剑被舞得如似书法。
“楚庄主文人出身,舞剑的身法从书法中创作,看来楚小公子得了真传。”
“不,还不相同。”
众人望向赵遇铮,但她点出又不言语,反倒是季流明恍然一笑。
“楚小公子这身法,与其说是像练书法,不如说是张绘画呀。”
台上两人互不相让,辰曦击在地面,飞出许多冰晶,俩人便在冰晶之中对打。
“啪”一声,辰曦终于扯开兰章宝剑,将甚抬高左手,接过宝剑,一齐做了个收势。
“楚小公子,这局算你赢了。”
楚庄主与楚夫人握着手,相视一笑。
众人还在不解,将甚再度挥舞辰曦,将那冰晶分别打入几处看台——原来那冰晶不是简单冰晶,竟然都是蒲公英的模样。
莫不是,战前承诺相送的作品?
冰上作画雕刻,还能兼顾战局……这局楚夜阑真的是战得漂亮。
可他却摇摇头,“兵器终究被姑娘夺去,夜阑觉得,理应平局。”
“是不是啊,龙谷主?”
龙璧寒微不可闻地扬扬眉。
“楚小公子与将甚女侠这一战实在不俗,自然平局。”
接过兰章宝剑,楚夜阑听将甚悄声道:“景行有案子要办,楚小公子不如再主动些。”
“我……”
楚夜阑面颊微红,将甚笑笑,俩人一前一后走下战台。
“云楼主,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沈延歌站起身,不等云舞榭回答,便飞身跃上战台。
只见,在他美好精致的脸上,有一双斜睨着台下的漂亮眼睛。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