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监都已把花名册如数计案了,还能有假不成?”慕文烨长袖俊容,并未抬眼瞧她,只提着黑玉狼毫堪堪落笔,让烟墨迤逦于纸上。
阑珊辉日,泓眸辰星,御书房内氤氲着的龙涎香同墨香悠然流转峰回,男子神色淡淡垂眼,女子秋波潋滟静思。
冷秋想到,严姐姐刚度了几日和和美美的舒服日子,待到新人入宫,便又免不得忙碌起来了。她就走过去问:“大哥,花名册上的女子都是定要入宫的吗?”
慕文烨笔尖一顿,道:“正常讲,是这样。不过能不能通过层层考核留下来,就不一定了。”
“那……”她想了想,还是犹豫道,“秋儿可以看看这名册吗?”
一片白昼通明的旖旎日光中,他颔首,目光轻掠过冷秋,看上去不知为何竟有些欢喜意味。信手递过,给她道:“怎么?可是在宫外与谁人结怨了?你若是不想谁入宫,可以标记上,过些时日我便寻个理由将其打发回去。”
说罢,一杆带着力道的笔画落纸,尾处显温柔。动着笔的人,写在桌案,印在内心。
“秋儿可以带回去研究吗?”冷秋攥着名册在手,翘首跂踵地瞧着她的大哥问道。
他就点点头,不甚在意。原本按法理,这些事情是不该允旁人插手的,但在他这里,冷秋却从不是无关紧要的旁人。何况这选秀也只是应付先祖以及浩浩天下,无论选中了谁人,对他,差别都不大。
是以,他只是叮嘱了一句:“莫叫母后知晓,不然怕是你我都要捱训。”
……
问冷秋为何带着花名册离开御书房,答案自然不是慕文烨想得那般,毕竟冷秋从不将心思放在胭脂水粉襦裙华衣之上,不去逛店铺,也少了许多同闺阁小姐们碰面的机会,又何谈结怨。
她只是嫌麻烦,便没有解释。此番带着花名册研究,乃是想同当今皇后娘娘严如茉一起。
天穹劲朗,风儿骤来打碎了一地的凄美落红。冷秋步履悠然,行至坤宁宫前,几个侍卫与太监主动为她让出了路,她点头然后示意门前的太监无需通传。
宫内,绸幔婉婉,拂过眉梢与脸颊,带着熟悉的沉水香味道。
春婵与知书两个丫鬟正在细细为严如茉剥着核桃,严如茉则眸光流转顾盼生光,沐着暖意金阳,懒懒歪在弦丝雕花矮榻上。
“姐姐倒是好兴致。”她弯唇笑道。
两个丫鬟掸掸衣裳上的灰,起身叫了声冷姑娘然后行了礼,春婵还抻着脖颈往她身后探探脑袋。
严如茉眼睛一亮,招呼着冷秋坐在她旁边:“妹妹快过来坐。告诉你许多次了,日后在宫内走着,身旁也该带着绿痕才是。就算没有危险,也该做好突发之事的准备。”
在不知晓冷秋身份的严姐姐心里,她永远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孩童,经常不是怕她着凉生疾就是怕她遇见歹人,操心得很。
“就是嘛,”春婵撇撇嘴,抢着说道,“许久未见绿痕姐姐了,再这样下去怕是都生分了。”
知书在一旁无可奈何地拽了拽她的袖子,又用自己的绢帕堵了堵她这张嘴:“我平日如何教你的?你倒真真是当做耳畔风了。主子们说话哪里有你我奴婢插嘴的份儿。今次是冷姑娘便罢了,若是旁人,你可要仔细这张嘴。”
春婵瞅了瞅她,嘟着嘴不再说什么。
宫外隔着堪堪一墙,有流连翠竹婆娑摇漾,将一片碧海熠熠的斑晕遗在宫内些许,亦不晓得哪里的宫人演奏着或琴筝或丝簧的悦耳乐声沉沉流淌,是百转千回的动人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