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从小体质就弱,”苏依想了想道,“医馆的人都说他不宜劳心劳神,所以爹爹一直觉着他的性命与快乐最为重要,从未强求功名。毕竟爹爹同先帝和太后有些交情,哪怕兄长无文才无武勋,日后也能顺个好生活。
“冷姑娘,你可别瞧如今的我是个乖顺的主儿,幼时就定温煦可人。恰恰相反,在家里,我才是那个魔王,”她唇角微勾,秋波含笑,“是以,我也没少欺负兄长。
“每每自己惹了祸事,最终揽下烂摊子被爹娘打板子责骂的却是他。我记得…曾有一日,我在家里的厨房烤着一支玉蜀黍棒子。你可莫要笑我,当时被爹娘罚了一日的伙食,我自然是饿得发昏,只好偷偷摸摸去寻吃食。
“当时的我不过五六岁光景,哪里会考虑旁的,只顾着烤熟吃了它罢了,所以就把厨房点着了。”
苏依讲着讲着就兀自笑了起来,眼中起雾。她的回忆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只是回不去了。
“兄长就像往常那般,把一切都讲成是自己做的,被爹爹打了十多个手板子,还罚他蹲墙角面壁。嗯,全数是我害的。后来…我带着个烤地瓜去瞧他,他同我说,我是他妹妹,他偏袒我也是应该的。他自幼身子弱,爹爹也不好狠狠罚他,但倘若是我,怕不会蹲个墙角那么简单了。”
冷秋认真地聆听着,双眸澄静如光下湖面一般。
“他是个那么好的人,可惜不被当朝所理解,”她杏衣霓裳,薄唇生叹,“那些世家子弟都说他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只有我晓得,他是不得已。兄长也曾想入仕途,也曾早起练武,可却耐不住爹爹和娘亲的阻拦。是以,他只能选择孝道。”
苏依看向她:“如今这世道,既无功名利禄傍身,怕是就被定为一事无成了。冷姑娘,可兄长并非不求上进,也并非旁人所说的资质鄙陋,骄奢短识。他甘愿吃苦的,只是不愿让父母忧心。”
“我晓得,”冷秋顺带把她鬓边堪堪将落的月白色月季重新插好,“他是个好兄长,更是个好儿郎。如若有机会,他未必就比闻名的人差。”
殿外蓝白之色渲染,雕砌着天阶云梯;殿内柔色绮罗交错,淬萦着淡雅茶香。苏依发间的流苏萤萤摇曳,微透晨光,水眸微红,冥思悠然,似是落寞绾愁肠。
半晌,苏依展颜轻笑:“冷姑娘若是闲时,不妨去同兄长话家常。他自小就没有什么朋友…冷姑娘待人友善宽睦,想来定不是以功勋看人。”
冷秋点点头道:“好,正巧我近日也要出宫一次,”她还未忘记承诺过少昊的话呢,“到时便去苏府,替你先去探望苏煜一番…诶,刚刚赏花时还未觉暖意,现今倒是热起来了。”
苏依便递过一纸折扇,眼睛却还凝在那幅兄妹画上,片刻后喃喃似自语:“夏日阳能热身,安能暖心。”
……
不久后,冷秋果然如应承苏依的那般去了苏府。
只是过程可能有些曲折,苏府换了几个看门的守卫以及打手,并未见过她,任凭她如何解释如何分说也不允她进入,甚至还不给通报。
直到在苏煜房中伺候的小厮路过府门时认出了她,才毕恭毕敬地请这个救命恩人进了府。
“你们府上的下人都是如此恪尽职守,”冷秋见了苏煜后没有先寒暄,而是揶揄道,“若是你身边的小厮未经府前,我怕是就被扔出去了。”
苏煜还沉浸在她主动登门拜访的惊讶中,一时并未接上话,只是发愣地瞧着她。
冷秋也未催他,又回想起刚刚在门前的一幕。
当时有几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看见她在苏府门前,还指名道姓是来找苏煜的,都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言语极为放荡不堪道:“美人儿何苦巴巴地贴上他这个废物,看我们爷儿几个,不是个个都比他强上百倍?要不,上我们那儿去啊。”
说着说着,还不怕死一般向冷秋伸出了手,作势要搂她。冷秋就眯了眯眼,闪过一瞬危险的冷光,与此同时还有一记勾臂拳和转过身来的飞天踢。他们几个…倒是有点武学功底,不过很可惜,还没有厉害到与她比肩的程度。
不消得片刻,地上便多了几个惨叫连连的臭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