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日,西敬侦察兵先后三次近我军大营,最后一次绕到我方后侧,险些烧了我们仅剩的一点粮草。夏侯鸢大怒,命副帅斩杀侦察兵,全军整顿,提振士气。
我自然理解夏侯鸢在怒什么,侦察兵单枪匹马却可以近我军大营,营中必有内应。敌军此刻恐怕对我军状况已经多有了解,只待整个队伍最为松懈之时,杀我军一个措手不及。当然,夏侯鸢干脆来了一个顺势而为。当晚,百里外的西敬大军果不其然悄然而至。不过,看上去悄然无声的我军大营早已做好了准备,静待敌人到来。
藏在黑暗中的夏侯鸢,眼中是望不尽的深邃,他定睛看了看我,我则点头回应。我读不尽这双明明年少却又果敢老练的眼睛,仿佛一切都在他的眼中。战火最先从营帐西边蔓延,最终整个大营火光一片。西敬的骑兵大军很快奔袭而来,夏侯鸢带领军营后撤五十里,行至离此处最近的东望峰脚下。期望以地势缓解我军寡不敌众的劣势,然西敬大军步步紧逼,战争越来越焦灼。
眼看着我军士气减弱,夏侯鸢骑着战马一身紫衣战甲向着对方的指挥官奔去,而我跟在身侧掩护,但对方早已看出了我们的意图,几个小兵冲上前来,以肉身挡住了夏侯鸢的刀剑。我也被撕扯下马,不停的应对身边扑上来的冷锋,杀得竟有些痛快。且当是就此发泄吧。自打离开白家,在夏侯深院苟且而活的人生变得机械且木讷。我也曾渴望过回到白府,回到那个清润少年的身边。但我似乎又明白,一切已经很难回到当初。
我的意识已然开始模糊,漫天的厮杀声仍在我耳畔回旋,但手持劲铢连弩的神情却依然肃杀,不管周身前赴后继的玄铁兵甲,已然布满血污的面颊,此刻却是何等的凄苦,难道真的要葬身于此了么?我一挥弩弓,身后是一袭紫金战衣的夏侯鸢,他左肩血肉翻飞,有一支断剑依旧在上面插着,凤目冷厉,却依旧英气凛然,我看着他挥剑搏击的身影,竟是轻轻的笑了,“夏侯鸢——!”他突的转目,定神的看着我,回给我一个盈盈的笑容,我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向他跑去。
“怕吗?”他抬起手,轻轻地拂去我面颊上的血渍。
“当然不!”我继续盎然而笑,看着他方才为了救我而血肉模糊的肩胛,一阵酸楚袭上鼻腔,“疼吗?”
他面朝我用力一挥紫玄长剑,剑身擦我左臂而过,我眼神微错愕,一回头,半个玄铁士兵的身体在我身后直挺而落。再回首,他已近我身侧,唇齿贴合住我的面颊,“有你心疼,疼又何妨?”说罢,爽朗而笑,我心潮暗涌,一时间有些枉然,却觉得此刻确然还在战场之上,慌忙回过神,看着夏侯鸢的俊脸一阵嗔怒。
到处是砍杀声,我已然分不清敌我状况,渐渐的手臂越发沉重,拉出的箭矢已不再那么凌厉凶狠,仰面而亡,幽幽的苍天之上,几粒星矢摇摇欲坠般的挂落在沧澜之上。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犀利的喊叫:“援兵来了!”那声音透着隐隐的欣喜,我放眼望去,南北方向有黑影迅速在移动着,亮色的白旗挥舞,正是白侯爷的白营军旗,我的身体在那一刻骤然放空,“夏侯鸢——!你看!白家来人了!”紫影偏身而望,凤目微合,骤然间的轻松却又忽然凌厉了起来,他嘴角含笑,不知在想着什么。
只见苍穹一下,一袭白银战甲的男子,身下赤色战马骁勇,昂首俯身,眉目肃杀,正焦急的寻找着什么,当我二人目光交汇之时,他的面容突的一转,急速向我奔来。
仅仅是十几米的距离,我却感觉相隔天地般的遥远,恍然间,一袭白衣的少年就站在翠柏丛林之间冲我淡淡微笑,而我于数米之外立于下风,裙裾系起,光洁的小腿裸露出来,眼下波光粼粼,白衣少年眉眼生笑的望着我:“若伊,你玩儿的可好”
我面色微微缓和,看着凌乱的沙场有着超然的解脱,我微微张口,白字在嘴边微扬,却猛然没了下声,左肋突然一阵巨大的撕裂感,随即而来的便是彻骨般的疼痛,我低下头去,一股暗红色的泉涌从我左肋突兀出的箭头中缓缓流出,我目光涣散,竟是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耳畔传来夏侯鸢撕心裂肺般的喊叫,面前是白墨宸布满恐惧的面容,青空之下,一切涣然,我终于听不见了那些嘈杂的摩挲声,身侧依旧有身影不断倒下,流出的血水汇成了我心头兹兹的河流,苍茫大地之上只剩我一人,我逆流而上,不断的奔跑,步履轻盈,清风在我耳畔拂过,涟光尽头,隽影狭长,翩然而立,我慢慢向那人靠近,终于那面容清晰起来,凤目潋滟,正是一脸欣然的夏侯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