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夫人道:“少林寺方丈方证大师也到了,这会儿和余沧海同住在城西灵隐寺中。”
林平之愕然道:“什么?”
百花夫人回敬的轻轻抚摸林平之脸庞,一边说道:“余沧海既然找到了方证大师这张护身符,杀他一事便暂时搁浅吧。日后他总归要回青城派去,到时候你若不想奔波,我去四川帮你杀了他也行。”
林平之道:“不了。我有一个想法便会想去做,诸天神佛道祖剑仙拦我也拦不住,方证大师自然更不行。”
百花夫人吐出一口气,正好吐落在林平之脸上,她说道:“你若是有把握便去做吧,我已看出你武功精进了许多,说不定真能在方证大师眼皮底下杀了他。”
林平之“嗯”了一句,又问道:“夫人,我和你谈谈心...你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懂我要问什么,你可以不回答。但假如你的回答让我觉得有意思的话,说不定会多帮你一些。”
百花夫人闻言娇笑道:“我可以回答。不过在回答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件事,你为什么喜欢让我叫你爸爸?”
林平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轻声道:“也没什么原因,似乎你这么叫,我会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我也说不上具体是什么。”
百花夫人笑道:“我也是类似。我也不知道自己实际上希望得到什么,只知道我试着朝某个模糊的方向去努力时,就会觉得很满足,不一定是这件事情本身会让我怎么样。至于我具体要做什么,现在还不好和你说,等有一天你自己就知道了,或许这一天不会等太久。”
说完,百花夫人将头轻轻靠在林平之肩头,道:“不过有一件事我绝对没有骗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做什么伤害你的事情了,不只是因为我喜欢你,还因为我发现,和你合作远比利用你轻松许多,能得到的东西也更多,并且绝无危险。我害怕有你这么一个敌人。”
林平之轻轻摸摸她的头,说道:“幸好我不喜欢你,一点也不喜欢。”
——
喜不喜欢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否则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因为失恋要死要活的人了。
不过不管喜不喜欢百花夫人这个人,林平之也得承认起码很喜欢她在某方面的功夫。
她真的很懂男人要什么。
随着一阵满足,对此刻的林平之来说,再漂亮的女人也已索然无味。
穿好衣服起了床,出门去。
听店里伙计说,有一个叫花子等在门口等了很久,说要见他。
林平之看向客栈大门口,果然有一个衣衫破烂却又气质不凡的人站在那。
竟是凌常。
这位丐帮福建分舵的舵主总算不再让人送空头书信,舍得自己亲自过来了。
但林平之瞧都没有瞧他一眼,漠然从他旁边经过。
凌常忍不住追上来,叫道:“林公子!”
林平之淡淡道:“止步。不然我要打你了。”
——
城西的灵隐寺很灵,不论是生病发烧,还是求姻缘求子,或是读书人进京赶考前请愿,都很灵验。
有一个说法是,灵隐寺里有佛住着,只要求的人心诚,佛便能看见。
但另外一个说法是,其实也有求而不灵的时候,甚至有的人久求不灵,想过来找寺里的麻烦。只是这些来找麻烦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总会鼻青脸肿的改口,说灵隐寺很灵。
两种说法很自然的就合并成了一种说法:灵隐寺很灵,心诚的人佛会庇佑他让他心想事成,心不诚的人佛会让他变得心诚。
当然,每一个传的神乎其神的故事里都有一个原型,在灵隐寺的这段传说中,佛的原型便是一个和尚。
灵隐寺本是寻常寺庙,寺里僧人都不会武功,这名和尚却似乎例外。
无论刮风下雨还是严寒酷暑,这和尚身上永远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灰色僧衣,不管多臭多脏,他也从来不换掉。
有人猜测着僧衣是他出家前他老婆给他织成的,所以他不舍得扔掉换掉。但马上有人指出了疑点,哪有老婆给老公做僧衣的?这多晦气!
所以就有人提出了更为靠谱的说法:这和尚本是北方嵩山少林寺里的高僧,只因犯了门规,被逐出了少林寺,辗转多地,最终来到灵隐寺安定了下来。他身上穿着的灰色破烂僧衣,是少林寺中得来的,所以舍不得脱下。
这说法显然比第一种合理,所以大多数人都信了这种说法。少林寺的高僧,那是什么人物?很多人便都来看着和尚。
只是这和尚任旁人如何猜想,每日里却只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别人问他什么,他也只是笑呵呵不回话。
只不过面对他现在面前的这个人,这灰衣僧人却有些心情激荡,颤声道:“师兄?您怎么也来福州了。”
他面前的人,是当今天下第一大派嵩山少林寺的方丈,方证大师。
方证大师满脸慈悲的看着灰衣僧人,道:“阿弥陀佛,方平师弟,别来无恙。”
这法号方平的灰衣僧人喃喃道:“无恙,自然无恙。在这灵隐寺里香火旺盛,好吃好住,比少林寺里还要无恙一些。”
方证闻言喜道:“那就好,那就好!”
方平道:“几十年不见,师兄你的武功看来又精纯了不少,易筋经果然是有易筋换骨的奇效,我瞧你比我上次见你反倒要年轻几岁。我们都是越活越老,你却是越活越年轻了。”
方证听他寒暄两句便开始谈论武功,不由得有些不喜,道:“师弟,我佛门中人,自当以修习佛法为第一要务。你见面不问佛法,却问武功,实在是本末倒置了。”
方平道:“师兄教训的是,只是…哎,只是我此生与佛法无缘,就只对武功一道痴迷。为这事师傅教训了我许多次,可也改不过来了。”
方证叹口气,道:“你沉迷武道,乃至竟然想偷盗我寺至宝易筋经,这才被师傅逐出少林…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执迷不悟。”
这时候突然有低沉声音响起:“武道一途虽然远不及修习佛法,但也是除魔卫佛的必要之辅,当年达摩祖师固然是佛法高深,武功却也出神入化,一苇渡江的轻功,至今为我辈乐道。”
方证大师听了来人这么说,叹口气,道:“阿弥陀佛,余观主所言也不无道理。”
方平听来人所说甚合自己胃口,大喜道:“不错不错,达摩老祖也没有说习武不好,他的武功至今又有谁能稍望其项背?武当张三丰真人虽然也是返璞归真的武圣,可究竟没有臻至达摩老祖那般玄乎其玄的武境。”
说完不禁露出向往表情:“若是有幸能当面领教达摩老祖和张真人的武功,那真是不枉此生了。”
方证大师见师弟被逐出少林几十年后,在远在天南的福州寺庙内做了和尚,还是念念不忘武功一道,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被称作余观主的来人自然是余沧海,他这时候又说道:“大师,虽然先人的风采咱们见识不到了,可现在江湖上也不乏武功高强的好手,若是能与他们一较高下,也不失为快事。”
方平大师黯然道:“当年我在师父面前发过重誓,此生绝不能和正道门派的高手比武,免得给少林寺招惹是非...听说魔教高手如云,尤其东方不败号称天下第一,我倒早想去会会他,只是他这些年蜗居黑木崖上不出,我一直没能碰上他。”
余沧海眼睛转了转,道:“大师,其实福州城里现下就有个武功极高的人物,估摸着和魔教的东方教主,也相去不远了。”
方证大师听余沧海这么说,道:“余观主,你...”自然是知晓余沧海想借刀杀人的用意。
方平目中放光,道:“我在福州城十几年,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城内有什么高手...这几年心意冷了,更是没怎么过问江湖事。怎么,现在福州城真有这种可以和东方不败相提并论的高手?”
余沧海见说了这么久对方终于上钩,狞笑道:“有的,有的,我保证,大师看到了这个人的武功,一定会非常欣喜。”
这时候突然有脚步声传来,方证大师嗯了一句,外面的人说道:“方丈,外面有人求见,说是福威镖局的林平之。”
方证听到这个名字,脸上表情微微一变。
余沧海则咬咬牙,恨恨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这小子难道真的连少林方丈都不放在眼里吗?”
大厅内,林平之对着正中摆着的佛像合十,许了个长命百岁的愿,看到三人出来,他看也不看余沧海一眼,和方证大师说道:“久闻少林寺方证方丈大名,却无缘拜见。今日一见,算是了却一桩憾事了。”
方证见这年轻人客气,心里也生出些好感,道:“林公子客气了,当日我师弟方生受邀去南少林寺讲说佛法时,我曾命他邀林公子你入我少林寺,如今看来,林公子是可开宗立派的天纵之才,是老衲不自量力了。”
林平之笑道:“大师才是客气了,我福威镖局只是低微送镖的,如何高攀的起你们名门大派?少林寺是天下第一大派,若是能拜入你们门下,我此刻也不用被这位余矮子带人来福州欺侮我了。”
方证大师是忠厚长者,不料林平之第一句客套之后第二句话就这么阴阳怪气暗带嘲讽,不由得有些招架不住,只是说道:“阿弥陀佛,林公子可能有些误会,我们和余观主此来,是为了化解你和余观主的恩怨,却绝非是要欺负你。”
林平之淡淡道:“我杀了他儿子,这要怎么化解呢?要不我站在这里不动,让大师你一刀把我捅死偿命好不好?”
方证是天下第一大派的方丈,平素接触的都是岳不群这种表面君子,说话都是说场面话拣好听的说,实在没遇到过林平之这种惫赖人,脸露为难,道:“林公子说笑了,咱们总归是要想个好法子出来,化解这桩仇怨。”
余沧海在旁说道:“小子,在方证大师面前你竟然还敢这般无礼?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们便是杀了你,也决计不能算不讲道理。”
方证听他这么说,忙道:“余观主此言差矣,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听说林公子过往事迹,也当得起少年英雄这几个字。当日华山派在终南山上被围困,林公子仗义援手;前几日听说恒山派的几位师太遇难,也是林公子帮忙解围。咱们总该想法子让你们握手言和,却不好继续仇杀下去。”
余沧海闻言忙道:“方证大师你是宅心仁厚的有德高僧,只看到了这小子救人,却忘了也是前几日,他为了魔教的妖女杀了多少我正道的弟子?崆峒黄玉长老、昆仑的灵风子道长等人的一只手也给他砍了去!”
方证倒确实是知道此事的,闻言沉吟不语,似乎也觉得林平之做下的这桩事有些过分。
林平之却笑道:“余观主,我杀了其他门派的弟子伤了其他门派的高手,自有其他门派的人来找我算账。我今天来,是为了解决你我之间的事情,你却不用劳神帮我担忧了。”
顿了顿,看着正中摆放着的佛像又说道:“这里是佛门清净地,不好处理私事...要不咱们出去聊?方证大师,您老人家年纪大了就不用多送了,我和余观主单独出去商量这件事。”
方证大师听林平之说商量,只道他真的想协商此事,大喜道:“林公子看来确是有诚心要和余观主和解,这可当真大善。”
余沧海却看到林平之目露凶光,手上木剑握紧紧的,哪里不知道他的用意?忙道:“方证大师,我与林公子之间有许多误会,单我们两个人不一定能讲清楚,还得请你从旁帮我们辨明一二!”
方证大师听余沧海这么说,倒也觉得有些道理,点头对林平之道:“林公子,余观主所说却也有理,虽然这是你们二人私事,但毕竟有些死结,我们从中开导开导,看看你们福威镖局能不能补偿余观主一二,总之是不要再继续相互仇杀了。”
林平之淡淡道:“好说,好说。今天我过来就是了结此事的,大师不必担心,我保证一定解决的干净利索,以后你们再也不用听到青城派和我们福威镖局林家的这桩子破事了。”
听他这么说,连方证大师这种朴实的人都感觉出有些不对劲,忙问道:“林公子想要怎么了结这件事?”
林平之微微一笑,淡然道:“很简单,余观主是因为他儿子的事来找我,我便送他去和他儿子团聚吧。说起来有些羡慕余观主,这么快就可以和令郎一起去西方极乐世界了。方证大师,你们这许多正道门派的人这次来是来帮余观主讨公道的...佛门都说西方有极乐净土,我送余观主他去那里,不算不公道吧?”
方证闻言大惊,道:“林公子,这可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他一连说了两个万万不可,可林平之口中的“极乐世界”似乎又的确是个好归宿,所以为何不可,他却也不太好说,只觉得林平之所说的解决之道未免大大不妥。
余沧海大骇,怕方证这淳朴大师真被林平之巧语唬住,忙道:“方平大师,这位林公子的剑法盖世无双,前几日在福建边界一人独斗五派高手,你难道不想见识见识吗?”
穿着破旧灰色僧衣的方平听余沧海这么说,果然有了兴趣,盯着林平之看了一会,说道:“你果然有些不一样。我得五十岁之后,才有你现在展露出来的举重若轻的精纯气息...你难道竟会我们佛门的罗汉功内力?”
林平之暗道这老和尚眼睛好毒,表面不动声色说道:“年前在南少林寺呆过一阵,有幸看过罗汉功秘籍。大师好眼力。”
他刚才本来全部注意力都在少林方丈方证大师身上,这会不由得也对这灰衣僧人刮目相看。
罗汉功是他从南少林寺藏经阁里偷偷复印的武功,这一节却不好明说,所以只是含糊过去。
方证也没有深究,道:“原来林公子你与我佛门还有此渊源。你方才进来时我也从你呼吸之中感受到了你精纯的佛门内力气息,只是不便开口问询。嗯,林公子你既然与我佛有缘,便更该化去怨气,不要多增杀戮。”
林平之点头道:“嗯,早几个月见过你们寺的方生大师,他也是这般劝我,我当时也曾答复过他,只要青城派不来找我麻烦,那么我也不会随意去寻衅。嘿,只是余观主似乎不是能安闲下来的人...”
余沧海面色铁青,心理已经有些后悔为什么这次要来福州了——他在林平之身上感觉到了一阵杀意,哪怕站在方证大师旁边,也驱赶不走对这杀意的恐惧之心。
方平又道:“小子,你是使剑的?你的剑法比起武当太极剑法来如何?”他久不行走江湖,对剑法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武当的太极剑法,所以拿来类比。
林平之道:“大师高抬我了,我只是家传了几招剑法,聊当保镖防身之用,怎配合武当的剑法相提并论?”
他无心和这灰衣色多说,看向余沧海,说道:“如果这个宇宙是无穷大的,那么就意味着有无数个世界,在无穷的维度下我们每个人想象出的任何事物都是必然存在的,包括小说里写的。在这无数个世界中有一个世界叫笑傲世界里,你杀了福威镖局满门,只留下了林家少镖头,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杀了你报仇。在我这个世界里你对于我而言没有这么强烈的仇恨感,所以我对于杀不杀你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但某种意义来说,我和那个世界的林家少主又有些联系,我杀你是必然的。所以,今天你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