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藏在黑暗中,移动得悄无声息,宛如隐匿在草丛中的毒蛇,獠牙已经亮出。他终于来到了青铜狮子的面前,布满厚茧的手稳稳地伸向狮子张大的嘴巴里,待触到类似于珠子一样的东西后,猛然松了一口气。 他猜对了。 进入封月秘境后他一直在思索,天资低劣的他无法像别人那般轻轻松松地解决妖兽夺得兽珠,他能靠什么获胜。直到洞窟外的回头一瞥,瞧见赵月昕毫不留恋的离去背影,他才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机会。 赵月昕说她与另外一个人——她并未告知名字——一起进入了妖群遍地的洞窟,看这屏障的布置应是一路闯到了此处,且途中因为逃命并没有捡掉落的兽珠,他当时便有些怀疑。如果是误入洞窟,遇见成群的妖兽难道不是应该立刻离开吗?为何还要往里跑,沿途浪费掉那么多的灵符丹药?明明在不小心遇到蝙蝠妖群后就可以抽身而退的。于是,他认为,她们不是误入,而是有目的性地闯进去,那么能让她们愿意用掉那么多灵符的原因只有一个,此处有宝物。赵月昕没有说,是怕人多势众,宝物被抢走,而她最后的径自离开也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 想明白后的陆僧舟看似拿了兽珠离开混斗,实则暗地里跟踪着他们。因没人想到会有人舍弃拿走兽珠的机会只为跟随他们来到此处,便没有发现陆僧舟,且自傲的他们也不会惧他趁着内斗偷袭,只因他没那个本事。陆僧舟正是掐准了这一点,所以一路跟过来,最终安然无恙地到达,在五人忙着内斗分个胜负的时候,他仔仔细细地观察洞穴,发现里面能藏宝物的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岩石中心的潭水,一个就是靠他比较近的同样在暗处的青铜狮子。 两相比较下,他只能选择探查青铜狮子。 幸好,苍天待他不薄,叫他找着了。 陆僧舟知时间紧迫,抓起那珠子样的东西就往乾坤袋里塞,手指刚从袋子上移开,倏地感觉到空气流动的骤然变化! 他心中一凛,脑袋立刻往左偏了偏,就见一道凌厉的剑风打在青铜狮子上,火花四溅,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原来这还有个小杂碎啊。”熟悉的声音从背后阴冷地响起。 他转头,看到了余墉。 看来这最终的内斗是余墉胜了。 陆僧舟不着痕迹地捏了捏乾坤袋,心下有了定夺。 除非在秘境里活满三日,否则因意外而提前被传送出去的人是无法带走兽珠的,若是没有这条规定,很多灵力弱者就会在被人攻击时直接自杀然后喜滋滋地保住自己的兽珠,徒留下攻击者郁闷不已。这点,云瞧没说,进入秘境后的他们才自己琢磨过来。 所以,无论如何,他必须要撑到最后一刻! 也许只剩一柱香的时间,也许还有一个时辰,他已没有回头路! “当初我就说了,”余墉握着灵剑一点点逼近,笑容诡异残忍,“你这种垃圾就该滚出段月城,连参加考核的资格都没有,炼气一阶?呵。” 尾音还在空气中悠悠转着,手里的灵剑却是眨眼间就逼到了他的跟前! 陆僧舟心中警铃大作,甩手就是八张符,同时身体做出反应,往旁边一扑。 余墉看见空中围绕着他旋转的八张符,瞳孔缩了一下,旋即冷笑道:“我说你这杂碎怎么能活到现在,原来是靠着这玩意啊。” 眯着眼打量了一下,余墉道:“符文这么浅,怕是挨不了我几剑了。” 陆僧舟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余墉也不废话,接连不断地挥出剑风,因这灵剑是黑匣子利用灵气汇聚而成的,故而剑风乃是灵气支撑,射进八张符里仅被吸收,并无反弹。 眼见着八张符的符文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陆僧舟拔出灵剑挡下了他凌厉的攻击,只听得“当”的一声,灵剑微微震动后从剑风相撞处成蛛网状裂开了,顷刻间便碎成了无数片,消失在了空中。 “没了八张符,没了灵剑,这下看你怎么躲。”余墉眯起眼,提剑就砍。 余墉此时不过炼气四阶,素日里也不爱看剑法,故而挥出的剑式毫无章法,纯粹是凭自己的感觉甩的,然而这也足够令陆僧舟狼狈不堪了。 只见他左躲右闪,仍不可避免地被刺中,余墉起了玩心,并不急于将他杀死,而是这里刺一下那里砍一道,享受着猫玩老鼠的乐趣。 陆僧舟一个躲闪不及,被余墉的灵剑刺中大腿,后者兴奋地笑了一下,继而搅动起来。陆僧舟立刻冷汗连连,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只觉锥心的疼痛从腿部神经一直传输到大脑,让他额上青筋爆起,双眼染了血一般,他紧咬着牙关,硬是没哼一声。 余墉玩够了,拔出剑,一脚踩上他的伤口。 他的呼吸骤然加重,耳畔似乎响起一阵蜂鸣,越来越大,几乎快要盖住了余墉的笑声。然而在这蜂鸣声中,他又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那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砸着他的胸膛,闷痛不已。 不能在这里倒下! 绝对不可以! 他一路那么努力,那么小心翼翼,怎么甘心仅因自己天赋不够而折在这里?! 他甚至没能见到她! 陆僧舟在一片眩晕中不管不顾地咬了上去,余墉吃痛之下猛地踢飞了他,怒道:“娘的,你敢咬老子?!” 又是一阵剑风。 陆僧舟已没有力气了,被踢飞后撞倒在岩壁上,像是被捕捉上岸的鱼一般抽搐了几下,了无声息地倒在地上,只是蜷起身子护住脑袋掩住心脏,以后背硬生生地接下了剑风。 钻心之痛。 他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眼前也是一片红,可能是被踢飞时撞到了脑袋,有血淌了下来。 他听到猎猎风声,应是余墉冲过来补最后一剑。 不甘心。 好不甘心。 就在此刻,他看到了一片白光从地上升腾而起,将他全身包裹住。 他想笑,却吐出了一口血。 苍天待他不薄。 在黑暗中沉沉浮浮了不知多久,再次醒过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大殿顶上那一圈圈瑰丽的花纹,以及一张笑脸。 “醒了?” 姜瞒。 陆僧舟起身坐起,眼神有片刻的茫然,几息之后又变得沉静幽深:“我撑过来了?” 姜瞒点点头,笑道:“你刚被传送回来时可把我下了一大跳,浑身是血,跟个血人一样,幸好段月宗的段宥仙君及时为你治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僧舟敏感地抓住她话里的那个名字,呼吸窒了片刻,放轻语气道:“段宥仙君?” 姜瞒指了指一处,道:“她好像正看着你呢。” 陆僧舟一怔,目光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越过大殿几十个头顶,遥遥地看向那负手而立,眉目冷峻凌厉的紫衣女子。 段宥五官不同于女子的柔和,线条冷硬,每一处都透着股子逼人的气势,她只消往那一站,便让人感受到料峭冰峰的彻骨寒意,与云瞧的冷硬里还掺着些许的柔和不同,她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自傲与冷若冰霜。 此刻的她正望着他,眼底是冰封万里的湖面。 不知怎么的,陆僧舟红了眼眶。 悄然关注他们俩的姜瞒摸了摸下巴,心想原来陆僧舟喜欢这款,啧,这要是在一起了,绝对是他受罪。 不欲深究的她转移了注意力,却发现有一道目光轻轻浅浅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像羽毛一般滑过她的面颊。 她看过去,正对上慕启琛那双浅褐色总是有千言万语的眼睛。 慕启琛站在段一省的左边,负手而立,端的是月朗风清,仙姿斐然。他习惯性地轻抿嘴唇,透着股异样的认真,只是与旁人特地拉开的距离昭示着“生人勿近”。 唯有那双眼睛沁着淡淡笑意。 姜瞒心虚地移开视线,转而盯着自己的鞋尖。 “你认识慕仙君?”旁边有人悠闲地问道。 姜瞒望过去,笑眯眯道:“羡慕吗?” 云断耸肩道:“你又不是他徒弟,我羡慕什么。” 姜瞒给了他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后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大殿内东面坐着段一省,两边分别站着四位仙君和九位长老,皆摆着一副高深的模样,视线在通过考核的修士身上扫过来扫过去。 姜瞒摸了摸鼻子,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帮人扫到她的时候目光格外的炽热,像是要把她烧穿一样。 果然是因为她在秘境里的表现太好了吗? 段一省等了片刻,见气氛拿捏得差不多了,缓缓开口道:“你们在封月秘境里的表现我和诸位仙君长老都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了定夺。” 底下的修士们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段一省。 段一省手一挥,只见七十块玉牌飞向众人,正正地停在七十位修士的面前。 “得此玉牌者乃我段月宗的外门弟子,上面刻有你们的名字和功绩点,功绩点是会变化的,这个等你们入门后会有人告诉你们,平常上下山也需要这块玉牌。” 得到玉牌的人乐呵呵地放进了怀里,剩下没得到的二十几人差点欢呼起来。 宗主的意思可不就是他们即将成为段月宗的内门弟子,拜现场的仙君长老为师嘛! 段一省接着道:“得到玉牌的人先去元承长老那里用兽珠兑换奖励。” 得知有奖励兑换,修士们齐齐双眼发光,早把秘境里的生死搏斗忘的一干二净,蹦蹦跳跳的往元承长老那里去。 剩下二十几个人眨巴眨巴眼,一脸期待地盯着他。 段一省咳了一声,说道:“至于你们,端看哪位仙君长老愿意收你们为徒,你们便拜入哪位的门下。” 修士们又齐刷刷地散开目光,在三位仙君九位长老的身上来回游荡,脸上全写着“选我吧选我吧”。 至于为什么是三位仙君。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在快看到慕启琛时立马弹开视线,面上讪讪一笑。 谁不知道慕仙君那变态的收徒标准啊,期望他能收自己为徒,还不如期望有朝一日能坐上宗主之位呢。 姜瞒站在这帮如饥似渴的修士中间,感受到那道清浅的目光仍在自己身上徘徊不去。 要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