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风调雨顺,出了伏,清溪镇上稻田陆陆续续都黄了,大憨他们的稻子种的晚,别家的都收了,他们的才刚开始泛黄,还得有十来天才能收呢。地里的豆子和芝麻却要收了,自家的加上程家的,大憨,凌奚和月姑起早贪黑五六天收好了豆子和芝麻,程家照例大部分卖了只留一些自家吃的,大憨他们的黄豆都存了起来,燕子娘家要用的豆多,往年都从货商那里买,今年就从大憨这里买,两相便宜。芝麻留了一些过年做芝麻糖用,其它的都拿去榨油,一袋芝麻只换回一罐麻油,难怪麻油卖的那么贵!绿豆正好拿来煮粥,煮汤喝,虽然出了伏,江南的天还热着呢。 翻过地,大憨仍在地里点了秋黄豆,一来养地,二来自家需要的黄豆量大,种再多也不愁用不了。程家也跟着他点了黄豆,豆价虽然不高,但照料起来却不那么费力。 忙完这一波,就该收稻子了。这可是家里的头等大事,这四亩地的稻子要管一家人一年的口粮呢。有了去年的经验,月姑和凌奚跟着大憨快手快脚的把稻子收了上来,晒稻,脱粒,扬尘,收仓,储物间里堆的满满的稻谷,今年的收成比去年好了许多,虽然只是四亩田,却比去年五亩地收的多出三成来。大憨看着满满的谷仓,心里踏实了,总算不愁家人没粮吃了。 收完稻子翻好地点好豆子,新开的三亩地上的黄豆还没能收,趁着这空档,大憨准备把那两亩林地开出来,先前一直没腾出手来,转眼就要入秋,得把地开出来才能赶上种冬小麦。这些天有空闲的时候大憨已经零星的砍了些树,成材的堆到地头,其它的就当柴用。月姑也把这二亩林子转了几遍,找到了些药材,蘑菇,野菜之类的,还找到一棵香椿树,一棵桑树和几棵野葡萄藤,结着紫色的野葡萄,月姑尝了一尝,酸酸甜甜味道还不错呢。月姑虽不爱香椿的味儿,燕子却很喜欢,这两棵树还是留着,等天凉一些把它们挪到地头就不碍事了。葡萄藤倒是好办,挖到家里搭个葡萄架就行。 有了上回的经验,大家有条不紊的砍树,挖树根,整地,幸亏有老牛,要不那些老树根哪能挖的出来,都靠老牛力大把地犁开,把树根拉出来。开上一天荒下来,就连月姑也觉的有些累,但老牛总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有空就在一旁悠闲的嚼着青草,月姑都纳闷它哪来那么大劲? 这一番忙碌又是十多天过去了,待到完工那天,四人坐在地头看着平平整整的黑土地,只余那两棵树矗立在地中央,只等天凉了好移栽。开荒虽然辛苦,但看到这开好的土地还是觉得一切的辛劳都是值得的。凌奚看大憨哥呵呵乐个不停,对月姑说:“月儿姐,你看大憨哥乐成这样!眼睛都看不见了。” 月姑也乐了,“这么好的地,我看着都高兴。大憨哥当然更高兴了。” 张文中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不由也笑了,晚霞染红了整个天空,给这片土地笼上了一层红纱,真美! 开完荒地,一家人终于可以松口气,接下来的种秋菜,点秋豆,种油菜和冬小麦跟开荒比起来简直不算什么活。燕子看到他们四个一个个又黑又瘦,心疼的去方大婶那里割了一大块五花肉,又买了些骨头回家炖山药,要给他们好好补补。 月姑香甜的睡了一觉,第二天又是精神抖擞的了。凌奚这么大的孩子也是不知疲倦的,两人第二日又背上背篓去断龙山采莲子了。本想让老牛在家歇歇,哪知它见他们背上背篓就出了牛圈跟了过来。凌奚笑道:“想你的老朋友了?别急,这就带你上山找它去。” 两人一牛说说笑笑的上了山,不多时小猴就出现了,跳上牛背和老牛好一阵叽叽喳喳,不知它从哪又掏出些奇奇怪怪的草塞到老牛嘴里。月姑心想莫非老牛就是被小猴喂这些奇怪的草才变的力大无穷的? 有小猴和老牛带路,这回月姑没有迷路,顺着那条山路到了山顶,湖边那头母鹿正带着两头小鹿吃草,见到他们来警惕的抬头看,过了一会儿才又低头吃起草来。凌奚和月姑把准备好的木盆放入湖,站在各自的木盆里用竹竿撑着慢慢向荷花丛中划去。采下的莲蓬就放在木盆中,直到放不下了才撑回岸边倒出莲蓬。这么来回五六趟,岸边堆起了一堆高高的莲蓬。 月姑和凌奚坐在草地上剥莲子,湖上清风吹来,甚是凉爽宜人,老牛在草地上吃草,小猴躺在它的背上仰望着天,嘴里还叼着一根长长的草,一动一动。忽然小猴唰的坐直了身子紧盯着湖岸,老牛也抬起头看向那边,岸边有头小鹿顽皮,走到了水中戏水,正低头要喝水。小猴猛的发出一声尖叫,把月姑和凌奚吓了一跳,母鹿也一惊,正看到那头小鹿走到了水中,急忙呼唤它回来,不过已经迟了,小鹿忽然象是被水下的什么东西绊倒,跌入水中,迅速的被拖往深水中。月姑和凌奚刚站起身就见老牛风驰电掣的冲了过去,不停的在水中踩踏,小猴拉着小鹿往岸上拖,最后老牛把头伸入水中,双角猛力一挑,一条巨大的鱼被挑飞起来,砰的落到岸上,地面都随之抖了一抖。 月姑和凌奚一看,这鱼足有丈把长,通体黑色,身上有褐色的斑纹,腹部泛白,嘴上密密的布着尖牙利齿,一边发出咕咕的叫声,一边用鳍支撑着往湖中爬。老牛冲上岸对着它的头一阵践踏,良久怪鱼才没了声息。 月姑去看那小鹿,它被这怪鱼咬伤了腿,无法站立。母鹿跑到林边,低头咬了几株兰草跑了回来,母鹿把兰草嚼烂,吐在小鹿腿上的伤处,月姑撕下衣袖上一条布,给小鹿把药绑在伤处。小鹿舔舔她的手表示亲热,软软痒痒的把月姑都逗笑了。不到一刻钟,小鹿便站了起来,一步三回头的跟着母鹿回林子里去了。 月姑目送着它们远去,但愿以后这小鹿不会这么调皮了,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月姑过去林边看母鹿刚才咬的兰草丛,看上去和普通兰草并无不同,只是靠根茎处有三丝红线。月姑采了几株放入药篓,带回去给张大哥看看,说不定他知道这是什么草。 凌奚还在看那条大怪鱼,月姑招呼他,“小奚,我们快把莲子剥了下山去吧。” 凌奚应了一声跑来剥莲子,但还是好奇,“月儿姐,我看这鱼长的象黑鱼,但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黑鱼,黑鱼的牙也没这么多。” 月姑实在不喜这鱼,模样丑恶,叫声更是难听,“这怪鱼也太丑了!还险些把小鹿吃了,上回你们还在湖里游泳,幸亏没遇上它!” 凌奚看着平静的湖面,暗暗乍舌,这平静下还不知隐藏着多少危机四伏。看着老牛又悠闲的甩着尾巴吃起草了,实在不敢相信它先前那么勇猛的样子,“月儿姐,你说我们家这老牛是不是有点,有点和牛不一样啊?” 月姑扑哧笑了,“什么叫和牛不一样啊?它啊,通人性呢。我在方家遇到它时,它看着我落泪呢。小猴和它投缘,给它吃了好多奇怪的草,想来也都是些好东西。” 凌奚赞同的说:“嗯,我同它讲话它都懂,只是不会说话而已。可得让小猴再多给它吃些好东西,我希望它长的壮壮的,活的长长的。” 月姑笑了,“别贪心了,别忘了张大哥说的,顺其自然。” 凌奚挠挠头也笑了,两人利索的剥完莲子,装入铺了荷叶的背篓中,起身回家去。凌奚看着地上的大怪鱼,还是想拉回去给乡邻看看,下水的时候要小心些,清溪那么大,说不准有没有这样的大怪鱼呢。月姑听他说的有理,便和他一起把大怪鱼搬进大竹筐,勉强装了半条鱼身进筐。谁知老牛却不愿驼这大鱼,上回那大蟒它并没有拒绝,但对这条大鱼似乎特别厌恶。月姑和凌奚只能用藤条树枝编了个拖斗,把鱼放在拖斗上,用些树枝盖住鱼身让老牛拖着走,它才勉强愿意了。 两人一牛拖着拖斗下了山,碰上石头拎着几只野兔从另一条山路上走来,见到他们就飞快的把一只野兔塞到凌奚的背篓里,“套了几只野兔,正好给你们一只。”石头笑嘻嘻的说,“那天路过你们新开的荒地,那土可真肥啊!” “是啊,那块地都是黑土呢。就是开荒费劲。”凌奚说,“石头哥,你家还买地吗?那块地旁边还有片荒地呢,不过也都是野林子。” “那块地是好,可是谁有你们那开荒的劲啊?现在的十亩地就够我种的了,要不是我娘非要我种地,我宁愿和我爹打打猎,杀杀猪,日子过的轻松自在多了。”石头其实并不喜欢种地,不过是不好违了娘的意思。前一阵子收豆子收稻子可是把爹娘和他都累坏了,这不歇了好几天才有劲上山。一转头看到拖斗里树叶缝隙中露出来的大怪鱼,石头好奇的俯下身子仔细的看,“这是什么鱼啊?这么大!牙都长到嘴巴外边了!” “我们也不知道,在山上的湖里发现的,它差点把一头小鹿拖到水里吃了呢。想着把它拖下来给乡亲们看看,也不知道清溪里有没有这种怪鱼,下水得小心呢。”凌奚说道。 石头连连点头,“是啊,我也听说过有水性很好的人在清溪里游着游着就沉下去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暗流吞了,还是被这种怪鱼给吃了。确实得小心啊!” 月姑说:“要不把鱼放在渡口,大家来往都看的到。” 石头却说:“这么大条鱼放在那里烂了可臭死了,而且多浪费啊,这么多鱼肉呢!要我说叫大家来把肉分了就都看到了。” “那石头哥我们把大怪鱼拉到你家,让大伙儿去拿好不好?”凌奚也觉得这个办法好。 “好,我这就去告诉乡亲,你们先把鱼拖去我家让我爹剖了。”石头也是个利索人,到了镇口就和月姑他们分头做事了。 到了方家,方大叔一看这鱼就说:“哟,这大黑鱼够大的!差不多百八十斤了!” 凌奚问:“方大叔,这是黑鱼吗?” “嗯,二十多年前有人在清溪里也逮过这样的黑鱼,不过好像没有这么大。这么大的黑鱼,至少也有六七十年了。”方大叔回忆道。 “哇,比奶奶岁数还大!”凌奚乍舌。 方大叔挑了把剔骨刀,顺着鱼腹剖了下去,顿时一股浓烈的鱼腥味充满了院子。老牛哞了一声就往外走,月姑和凌奚和方大叔打了招呼也跟了出去,难得见到老牛这么不淡定。方大叔叫道:“等等!”手下飞快的割了块鱼肉递给他们,方婶子在一旁说:“这黑鱼补身子呢,给你奶奶和嫂子炖汤吃,带孩子辛苦。” 月姑听说给奶奶和嫂子补身子便道了谢接了过来。方婶子拎了个竹篮来,里面还放着两只猪蹄,“一起拿回去给你嫂子,秋收完大家都要补补。”月姑哪好意思白拿,从背篓里装了一大竹筒莲子给她,“婶子,这是我们今日才采的莲子,趁新鲜吃。”方婶子也没客气,接过莲子,“这可是好东西!今年还没吃上莲子呢。” 月姑和凌奚告别方大叔和方婶子回到家中,燕子见他们又是鱼肉,又是兔肉,还有猪蹄和莲子,“你们这一天做了多少事啊?拿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待听了经过不由啧啧称奇,正好到了做饭的时辰,便把鱼肉和猪蹄先炖上了,兔子等大憨回来剖了明日吃。 晚上张文中回来见到了月姑采来的兰草,听她说了母鹿给小鹿治腿伤的事,“这种兰草我以前也没听说过,不过许多草药都是采药人见到动物用它们治伤才发现的。下次碰到外伤可以试着用用,验证了效用便能入药了。” 月姑高兴的点点头,“它有三条红线,就叫它三线兰。要真有用就告诉乡亲们和池大夫。” “听你说来很可能对治愈外伤非常有效,下次试试就知道了。也可以采一些给池大夫,他有验药的经验,或许能发现三线兰的更多效用。”张文中建议道。 月姑赞同的说:“这三线兰在那林边长了一大片,下次我采一些带给池大夫。” 正说话间,柳婶子进了院子,“月姑,文中,今天那鱼可真大啊!听说还是老牛逮的?” 月姑笑着说:“是啊,我们都吓了一跳呢。” 柳婶子递过来一个荷包,“这是夫人让我带给你的绣屏风的工钱。夫人说你绣的屏风那家人喜欢的很,夸它是寿礼里的头一份呢!老爷面上有光,特意交代夫人多加些工钱。” 那屏风绣的正是那日月姑在山顶林中见到那对赤灵芝的景象,月姑在石边加了一对仙鹤,取意松鹤延年,以来祝寿。月姑道了谢接过荷包,转身去拿了准备好的一竹筒莲子,“柳婶子,今日采的莲子,这是给您留的。” 柳婶子接过竹筒,“刚开完荒也不歇歇!今早见大憨早早的又去地里忙了,你们一家人真是闲不住啊。对了,你柳大叔说今年的油菜苗他已经育上了,你们到时候去移种就好了。麦种让大憨交给他就行,他到时候一块儿育了。”说着转身出门要回家去了,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背囡囡的背篓是燕子编的吗?我家老大媳妇上个月又生了个小子,我看那个背篓不错,等燕子得空了让她给编一个,不急,怎么也要过两个月才用的上呢。” “喜娃有弟弟了!柳婶子,您怎么也不告诉一声?我们都没添礼呢!”月姑说道。 “不讲究那个了,你柳大叔过两日去严州府给二孙子过满月,我这里走不开去不了,他们也不愿意回来。唉,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不操心了。”说起这个柳婶子也是满腹心事。 月姑知道柳大叔和柳婶子膝下无人很是寂寞,但是家齐哥在镇上没有好营生也是没有办法呀。齐书在书院,只有沐休才回来,说起柳齐书,自己好久没见到他了。“柳婶子,齐书怎么好久不见人了?” “说是他先生让他去龙口镇上师兄的学堂里教孩子书画,沐休的时候都去那里了。前日捎了个口信说是要小咸鱼和酸笋,小咸鱼我已经腌上了,改天小奚送衣裳去的时候带过去给他。”说起小儿子,柳婶子满是宠爱。 月姑一听高兴的说,“啊,我知道,是修元哥的学堂!齐书可是在做大好事呀!” 柳婶子听了也高兴,“他没细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先生吩咐的总不会错。” 月姑点头,“是大好事呢!柳婶子您那儿酸笋还够吗?不够我这儿有。” “今年我也腌了不少,没了我会问你要的。”柳婶子和她道别出门回家去了。 月姑送她出了门,盘算着今晚要赶绣个肚兜出来,给喜娃弟弟做满月礼。好久没见喜娃了,也给他绣一个,也不知他长多高了。喜娃爱吃糖水莲子,再给他装一竹筒去。看到手中的荷包,打开一看,是张二十两的银票,不由愣了一愣。 燕子哄睡了囡囡出屋来,看到月姑拿着个荷包站着发呆,“月姑,是柳大婶来了?” 月姑见她出来,把荷包往她手里一塞,“嗯,送绣屏风的工钱来,给。她说看囡囡的背篓好,让你编一个。喜娃添了个弟弟,我给他们绣肚兜,过两天柳大叔去城里过满月让他捎去。”说着回屋赶绣肚兜去了。 燕子喜道:“添丁了?那要好好添礼啊!我去准备准备。明日把背篓编出来,让柳大叔一块儿带去。”打开荷包一看也愣了一愣,二十两?燕子把荷包收好,上回那蛇骨和赤灵芝卖了四十两银子,办婚事做嫁妆都绰绰有余了,这二十两要不还是买荒地给月姑陪嫁过去?那片野林子的地真是不错,就是开荒辛苦,先问问大憨吧。 说起那蛇骨和赤灵芝,池大夫挺过意不去,大憨是半卖半送给他的,这么好的药材,可遇不可求。见到的药材商出了二百两的高价,大憨没有动心仍是卖给了他。燕子他们也说大憨做的对,不仅是因为池大夫救了燕子爹和燕子的命,更因为这药在杏林医馆里才能救助更多老百姓,而不是被收藏在哪位达官贵人的仓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