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晨说的今日出府去,没错。 说的和她一起出府去,这也没错。 可是他没说是这么多人和他一起出去啊! 颜苓坐在马车中,异常不爽那多出来的几个人。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而沈晨就悠闲地靠在车上补眠。 颜苓知道自己被耍了,却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很累,自己不忍心去打扰他。 好不容易目的地到了,是一家说戏的茶楼。沈晨适时醒了过来,几个人一同下车,结束这尴尬的同车时光。 苏子卿最先下去,颜苓其次,沈晨跟着也下来了。最后下来的是苏佩蓉,不像颜苓百褶裙,她今天穿的是有些曳地的长裙,活动不怎么方便,下马车的动作也比较艰难。这苏子卿还没来得及去扶她,她便先慌着从车上下来,却没注意踩到了自己的裙子,就要从车上摔下来,摔的方向就是直朝沈晨而去。 颜苓觉得这个场面有些眼熟。 沈晨离得近,甚至根本都不需要运功便能轻松接住她,就在包括颜苓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英雄救美时,他却一点儿也不厚道地往后挪了一步,像是怕自己挪的不够快,他还稍稍运了功。 察觉事情不对,着急赶去的苏子卿也没接到。于是乎,这美人便做了自由落体运动,摔倒了地上。摔像……呃,很是不好看。 颜苓实在忍不住,低头笑了出来。 苏子卿连忙过去将自己的堂妹扶起来:“佩蓉,你怎么样了?摔到哪里没有?” 美人从地上爬起,大抵也是觉得自己失了礼,眼角挂着泪珠,脸上一片红.晕,又委屈又羞。眼角出现了一片青色的衣角,顺着衣服看上去,出现了一张俊美如涛的脸庞。沈晨微微俯身询问:“苏姑娘,你没事吧?” 苏佩蓉在自己堂哥的怀中向后缩了缩,摇了摇头:“佩蓉无碍,多谢将军……关心。” “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怎么可能没事呢?苓儿,过来给苏姑娘看看有没有伤到哪儿。” 这是他除了遇刺客那夜以外,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她“苓儿”,颜苓有些受宠若惊,一时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沈晨见她久久没有动静,再次催促:“愣着干什么呢?快过来看看,” “哦,好!” 颜苓立刻跑过去给苏佩蓉瞧伤,待将大概地方都检查完以后说道:“苏姑娘身体柔弱,又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身上多处都伤到了。我出门急,也没带什么医治这种伤口的药。城主,你快将她扶起来,找家医馆吧!” “哦,好!” 苏子卿也觉得自己是急糊涂了,怎么能一直抱着她坐在地上呢?他连忙将苏佩蓉抱起来,问赶车的人:“这附近哪里有医馆?” “禀城主,在这条街的后面有个医馆。”赶车的侍卫给他大概指了指路。 苏子卿立即抱着苏佩蓉过去。 沈晨也跟了过去。 颜苓立即跑到他身边,笑容灿烂:“阿晨……” “叫我沈将军。” 颜苓还是笑,且愈发放肆:“那你方才还叫我苓儿。” “那是利息。” 利息?颜苓不懂,遂问:“什么意思?” 沈晨停住脚,唇角勾勒出一抹弧度:“你不是说要为我去接近木秩吗?还让我应允你一个条件,而这个就是我给你的利息,鼓励你早日成功。”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颜苓,不然颜苓早把这件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了。 沈晨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唇角的笑容变得讽刺。 这个笑容可是惹恼了颜苓:“你别那么笑,我自然是记得答应过你什么,放心,我不会忘记的!” “那最好。”又道,“不过忘记了也没关系,反正马上就可以表现了。” 说完,再不看颜苓一眼,向着巷子那头走去。 说来也真是巧合,正对着他们停下来的后街就真的有一家医馆,医馆的规模还挺大。想到沈晨方才说的那句话,颜苓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似乎这一切都像是人有意为之一样。 医馆里面有几位病人,大夫见他们几位气宇不凡,非富即贵,便破例为他们先看。苏佩蓉躺在医馆内室的榻上,大夫正要为她检查,苏子卿却呵止住了他,转而看向颜苓:“能不能麻烦颜姑娘为佩蓉瞧瞧。” 那大夫看着有几分傲气,听了这话,当即表示不满:“这位公子是信不过我?” “自然不是,只是……”他的眼睛还是看向颜苓,偶尔看向沈晨。 颜苓这回算是明白了,敢情这苏子卿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她堂妹受伤地方又比较隐蔽,这才对自己开了口。可他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啊,大夫都是没有性别的,就算给脱光了的人看病,那在大夫眼中,其实都跟看一坨肉没有分别。 当然,沈晨脱光让她看除外! 况且,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前世把自己弄死了的苏佩蓉,她为什么要给她看病?她弄成这样,还不是因为她穿的花里胡哨的还想往她家阿晨身上扑! “这个……城主……” 她正要说些拒绝的话,却被沈晨打断:“嗯,说来也真是巧,昨日苓儿也在马车里面受了些伤,不过她给自己稍稍治疗了一些之后,今日便能生龙活虎了。想来也真不愧是医仙独孤夫人的嫡传弟子!” 颜苓对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自己有些接受无能,他没事当众抖落自己的身份干嘛,她不想惹来麻烦啊!而且你要说受伤就说受伤嘛,非得那么强调马车里面是几个意思,你看到他们那些思想龌蹉的人的奇怪眼神了没有啊! “咳咳……”医馆的大夫首先咳嗽了一下。颜苓发现他的那张长了花白胡须的老脸红了,顿时愈发无语。 只听喜欢的大夫接着说:“既然多有不便,那老朽就先出去,就让……咳!这位姑娘给榻上那位姑娘医治吧!”说完,忙不迭地走了出去,生害怕再听到什么劲爆的内容,他这一大把年纪经不住这么折腾啊! 苏佩蓉比较纯洁,什么都没听懂,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忧伤里。苏子卿待的有些尴尬,一双眼睛既不敢去看那手握重兵的沈大将军,也不敢去看那自己臆想中的沈大将军的女人,只得将视线落到自家纯洁无辜的堂妹头上,语重心长道:“堂妹,你好好让颜姑娘给你医治,为兄先出去了。” 话音方落,人就已经离开了。 颜苓看向沈晨,沈晨报以鼓励一笑,袖子一甩,出去了。 颜苓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们就是这样不管了,将人交给自己了呗!没有办法,她只得向躺在榻上的苏佩蓉走过去,劳心劳力地替她医治。 一墙之隔的医馆大厅,沈晨状似漫无目的的闲逛。 那方才替苏佩蓉看病的大夫坐在椅子上,挨个替来医馆的病人诊病抓药,看不出来有任何异样。 突然,沈晨看到颜苓从里面出来。他向她走过去,随意问道:“好了?” “哪有那么快!我给她拿一些药,回去熬着,三日之后应该就能下地了。”颜苓一边说一边前往柜台,对掌柜说出几味药。 一直等在外面的苏子卿则进去将自家堂妹抱了出来,向马车走去。 掌柜正在包药,沈晨慢慢悠悠地踱到颜苓旁边,由衷夸赞道:“真不愧是医仙的弟子,没有给你师父砸招牌!” 一提到她的师父颜苓可有话说了:“我怎么敢给她砸招牌,师父她老人家虽说已经去给鬼魂看病了,但他若是知道我砸了她的招牌,那么她就得用砸烂了的招牌来砸我!说不准,还会带着我一起去给那些鬼魂看病!” 这话说的沈晨想笑,便也笑了出来。 颜苓拿着药和沈晨一同出了医馆,上了马车。 说的是今日出门,却没想到一出门遇到了这个事,大家也都对别的事没了心思,只想回府安安生生歇着。 回到城主府,苏子卿急急慌慌带着他的堂妹走了。颜苓便和沈晨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 走在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绿竹掩映,偶有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光影。远处蝉鸣鸟叫,却不焦躁,只觉畅快。 景不重要,一同赏景之人方才重要。 有一丝清爽的夏风吹过,拂动碧绿的竹叶,也使身旁之人的衣袖和发丝扬起。五分气质,三分飘逸,两分贵气,无一处像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只觉是哪家翩翩俊俏公子郎。 颜苓忍不住问他:“你今日那样做就不怕苏子卿将我们赶出去?” “怕?”沈晨像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我做事何曾怕过什么人?” 语气够狂妄,够放诞!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他沈晨,何曾怕过什么人?就算是当今皇上,也只有怕他的份! 突然间,颜苓好像想明白了。 “你今日是故意的?” 问出的是疑问句,但她心中却已经是一个陈述句。她敢肯定,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让苏佩蓉摔倒在那里,故意去那个医馆,故意让她去医治苏佩蓉,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自己是医仙的弟子。他今日所做的种种,恐怕都是故意的,也包括那句让她高兴万分的“苓儿”。 沈晨毫不在意地一笑,并没有被她戳破后的尴尬。 颜苓先是惊叹于他的心思,既而又有些后怕,那他对她,又哪些真,哪些假?要这样一个人动心真的不容易,她突然有些怀疑前世他是否真的为自己动了心。可那交出去的翎羽军以及苏佩蓉的话又真真切切证明他爱她,甚至已经超过了爱他自己。 那么,此生,她又如何才能让他对自己动心呢?颜苓犯了难。 她久久的沉默让沈晨不禁转身看她。她也望进了他的眼中,深邃的眼眸看不到底,只能在其中沉沦,无法自拔。颜苓知道,不管他爱不爱自己,她都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很爱,很爱…… “阿晨……” 沈晨为他的称呼而皱眉,却也没有出言阻止,静静地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会帮你的。”她真诚地看着他,“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拿到,不管对错,不管是什么。只要你想要,哪怕是拼了我的命,我也会帮你……” 沈晨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不敢看颜苓的眼睛了,她的眼中总有一团火,那团火让比那边疆的烈日更为炙烤地他难受,他只想逃脱。 又是适时的一声蝉鸣,沈晨转过身轻轻“嗯”了一声。脚下的步子不经意地加快,他向竹林更深处走去。 不行,有些东西快要从他的身体里面挣脱出来,不受控制了。 他要离开,迅速离开! 颜苓看着他颀长的背影,一袭青衫掩映在林中,带着淡淡的光晕,孤独而傲岸。她伸出手想去触碰,却恍若被他隔绝在外,只留下他一个人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