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璧入了座,接过婢女呈上的茶盏,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听说你把银子退了,怎么,嫌少?”
“不不不!”朱承轩摆手,嗓子一紧,语无伦次起来,“是侯爷,哦,不,是家父的意思。”
沈璧明白了,朱潜不肯要。
他一向没有强人所难的习惯,既然对方不收,此事也就不用再提。
“你都知道什么?”
从进门、落座到开口说话,沈璧始终不曾看朱承轩一眼,甚至不曾认真地看过一样东西,一个人。仿佛这世间没有事物能入了他的眼,他的心。
朱承轩黯然,悄悄抬头,极快地打量了沈璧一眼, “昨日夜里,我路过父亲的房间,听到他房中有人说话……”
“说了什么?”沈璧侧眸,眼里有了一丝兴致。
“那人让父亲今日务必弹劾高骈,还说高溶月一定要嫁给程六。”朱承轩虽不知道那人是谁,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那个人、他父亲,甚至沈璧,应当是一条船上的人,至少在面对高骈时,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哦?”沈璧放下茶盏,看了眼朱承轩,“程六就是那个屠夫?”
朱承轩点头。
“这么说来,你刚巧同一天在对面的酒楼喝酒,也是你父亲同那人安排的?”
“侯爷果然聪慧。”想到自己那颇为丢人的出场,朱承轩的脸烧得厉害,“那人还提到了季将军。他说,季将军交代的事,务必要办妥。”
朱承轩猜测沈璧定急于知晓此事的前因后果。如果能帮到他,说不定会被另眼相看。
他没有别的奢望,只求能跟在沈璧身边,为他鞍前马后。且不说父亲受了谁的指示,出面弹劾高骈,今日朝堂之事,算为沈璧报了仇,他应该很开心。但朱承轩万万没想到,沈璧听到季将军这三个字后,竟摔了茶盏。
“如此说来,造谣我定亲的,是季北城无疑了!”
瓷器的碎裂声将朱承轩吓得够呛。别说他,连福伯都没料到沈璧会如此动怒。许是这么多年,他与季北城鲜少有交集,彼此相安无事,以至于福伯几乎要忘记了两人的那些陈年旧事。
“侯爷并未定亲么?”朱承轩欢喜抬头,一时情难自禁,“太好了!”
沈璧眼风一扫,脸色冷了几分。
“朱公子,今日就到这吧,老奴送你出门。”福伯赶紧将人打发走,免得这位官家公子无辜受到池鱼之殃,为侯爷平白添个政敌。
待福伯回来,沈璧已进书房的密室。
密室里的很多东西都是福伯在老侯爷沈秋泓过世后一点点收集起来的。
沈秋泓一生战功无数,可也得罪人无数。他战死时,沈璧不过十六岁。树倒不仅猢狲散,昔日的仇敌自然也蠢蠢欲动。
为了沈璧能在群狼环伺,危机四伏中平安长大,福伯操碎了心。他私下收集所有朝中官员的信息,花高价购买,找人暗中调查,不管有用没用,统统来者不拒。收集后再将它们一一筛选、甄别,无用的毁去,有用的就留下,放在这密室中,以防万一——这是忠义侯府的底牌。
沈璧从密室里出来没多久,就去了朱潜家。
进门见到朱潜,劈头一句,“你和季北城勾结?”
御史大夫向来自觉自己为社稷、为百姓发声,涉及私利及政治争斗的事,他们一概不屑参与。
朱潜想弹劾高骈久矣,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如今别人把把柄送到他手边,他岂能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各取所得,岂不美哉?
听了沈璧的质问,朱潜的气不打一处来,他就没见过这般不知好歹的人。
“侯爷,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朱潜弹劾高骈,最直接的受益人可是他沈璧,不曾前来道谢就算了,居然还上门兴师问罪!
沈璧扫了眼堂中下人,“朱大人,接下来的话,你可能不爱听,本侯建议你屏退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