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北城突然很想变成书桌上的那本古卷,想知道他的眼睛里,此时此刻流露着怎样的光芒——那个天真无邪,眼底仿佛盛着世间最纯粹的沈璧,他只在他们初次相遇时见过一次。
时隔三年,他第二次去沈家时,沈璧已经七岁了。
季北城一眼就认出了他,可沈璧已经不记得他了。
一个七岁的孩子,看他的眼神可以用憎恨来形容,他不知道那三年里,沈璧经历了什么,为何眼中的纯真荡然无存,只留下压抑的仇恨、痛苦和绝望。
起初,他只是单纯的以为沈夫人的过世,给了他太大的打击。但后来他才察觉,事情远他以为的没有那么简单。
季北城十分聪慧,自幼便熟读兵书,排兵布阵更是天赋异禀,十分得沈秋泓喜爱,所以常会去沈府小住。
那年夏天,天气异常炎热。
季北城到达沈府时,已是正午。烈日将整个大地照的明晃晃一片,人在太阳下没走几步,就已汗流浃背。
路经沈府花园时,他看到树下一个约七八岁的孩子正在打拳。他身材瘦弱,打出的拳头绵软无力,却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不知疲倦。
季北城停下脚步,询问沈家仆人,“那是沈璧?”
仆人恭敬的点头,“回季公子,正是我家小少爷。”
“小少爷?”季北城不明白,沈秋泓是侯爵,嫡子不应以世子称呼么?为何却叫沈璧少爷?
仆人道:“这……是侯爷的意思。”
他彼时也不过十岁,尚不能明白大人的思虑,便没当回事。“如此炎热的天气,你家少爷为何还在练拳?”
仆人似乎不想多言,“这也是侯爷的意思。季公子,侯爷已等候多时了,我们走吧!”
季北城陪着沈秋泓吃了午饭,席间却不见沈璧的身影,他一面回答沈秋泓的问题,一面吃的心不在焉,总忍不住想起那树下的小小身影。
饭后,沈秋泓有事,出了府,季北城便屏退了仆人,独自在府里溜达。
一片翠竹旁,那小小的人儿还在细致专心地挥拳,颗颗汗珠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汇成了小河。
“阿璧!”季北城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包,朝他招手。
沈璧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动作却没有停下,“何事?”
季北城将冰凉的马蹄糕送到他面前,“你是不是还没吃午饭?尝尝这冰镇的马蹄糕,最解暑不过了。”
沈璧摇头。今日的拳法还没有练好,爹爹是不会允许他吃饭的。
那茶黄色,半透明的糕点此刻正飘着甜甜的香味,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看一眼却又马上移开视线。
季北城将马碲糕递到他面前,“怎么不吃了午饭再练?”
沈璧的小脸上满是汗滴,却仍咬牙坚持着,“爹爹不让。”
“侯爷这么严苛么?”
在季北城看来,沈秋泓和蔼,慈祥,又英勇无比,应是个好父亲才对!
沈璧抬手擦擦额角的汗,“你是谁?为何来我家?”
季北城笑笑,“你四岁时就见过我了,还说要嫁给我,不记得了?”他取出手帕,替季北城擦去脸上的汗,“我叫季北城。记住啦?”
沈璧初听到这个名字怔了怔,随即突然一跃而起,将他推到在地,吼道:“你滚开!滚开!”
“阿璧!”季北城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听到自己的名字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沈璧的眼里涌出泪水,仿佛季北城拧开了他的泪腺。也不在顾忌沈秋泓的命令,拔腿就跑得没了影。
季北城看了眼散落一地的马蹄糕,一头雾水。
不知道这个小少爷在闹什么脾气,自己是哪里惹到他了。难道是因为那句“嫁给我”的玩笑话?
沈璧毕竟是个七岁的孩子了,被人这么打趣,若是他,他也会恼。
季北城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打算下次再见到沈璧,跟他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