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眼底划过一瞬意外,季景深倒不知道自家侄子的房间和随曦的是相对的,中间间隔的距离不远不近。 随曦叫了人,看向季律,眼神询问有事? “你开个门,我小叔要来送点东西。”季律努努嘴。 两家之间隔得近,又是很多年的交情,经常互送东西。随曦应好,仔仔细细关好窗,纤细的身影在窗台前消失。 季景深转身,让季律乖乖在房间做作业,提了礼盒出门。 换鞋麻烦,季景深便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奶奶接过礼盒,低声说着总送东西来多不好意思,季景深只淡笑,没有接话,余光扫了扫,适才注意到跟在奶奶后头的随曦的模样。 小姑娘今天穿了浅粉色的毛线裙,黑发松松挽起,眼眸似水波清澈明亮,漂亮地像个小公主。季景深记得上一次看到她这样“盛装打扮”,是她爸爸回来那次。 奶奶瞅见季景深表情的变化,乐呵呵解释:“一会儿她妈妈要回来,等好久了。” 季景深不清楚随曦家的情况,也不想多问,颔首便准备离开。 玄关有人敲门,奶奶笑说来了来了,绕过季景深去开门。随曦更是开心,回身抱起放在茶几上的玻璃罐,两三步跑过来,竟赶在奶奶之前开了门。 “妈……” 门口站着的,并不是大半年没见她朝思暮想的妈妈,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随曦下意识敛了笑。 “这就是曦曦吧?”女人微笑,朝后来的奶奶点点头:“我是文茵的同事,她这次临时有工作没办法回来,托我带了礼物。” 说着女人弯腰,把手里拎着的几个纸袋给随曦,里面有几套新衣服和一个洋娃娃。 随曦没动,眸光怔怔地,怀抱着的玻璃罐上的蝴蝶结被她用力挤歪,没了先前精心装饰的样子。 临时有工作…… 没办法回来…… 分明都是能明白的词,怎么组合到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奶奶见随曦迟迟没接,先替她拿了过来,朝女人道谢。 “曦曦,跟阿姨说声谢谢。”奶奶碰碰她,压低声音提醒。 这一碰,把随曦悬在眼眶的眼泪给碰落,啪嗒顺着尖尖的脸颊滚下来,她猝然回神,手忙脚乱地擦干眼睛,强颜欢笑:“谢谢阿姨,能不能……麻烦跟妈妈说一下,礼物我很喜欢。” 女人自然是答应的。 女人还有事,东西送到便走了。随曦低下头,一声不吭地抱着纸袋和玻璃罐,落寞地回了自己房间。 奶奶心疼的不行,一张脸上也失去笑意,她想跟去房间安慰,骤然想起家里还有季景深这个客人,十分抱歉地笑了笑:“让你见笑了,这孩子……她妈妈很难得回来一次,她确实期待很久了。” 季景深沉默,他想起了上一次,看见随曦送爸爸走后,一个人蹲在路边哭到颤抖。 那这次呢? 从随曦家出来,季景深回到家,客厅里只有季秉舸一人,他走向自己房间,路至半途停下。 季秉舸问:“东西送到了吧?” “嗯。” “今天随曦她妈妈好像要回来,你碰到了吗?” “没有。”季景深答完,思忖了下:“她妈妈没有回来,说是临时有工作,让同事带了礼物回来。” 闻声,季秉舸愣了愣,嘴边发出长长的叹息:“这孩子……” 季景深直觉伯父有话要说,折回在季秉舸对面坐下,屏息以听。 客厅里的电视还在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季秉舸默了很久,再开口,声音远的有些模糊。 “这孩子怪可怜的,她爸爸和妈妈当时是邻里介绍认识,也没怎么处,差不多合适就结了婚,一直没什么感情,婚后她爸爸查出来没法生育,所以这孩子是她妈妈试管生的。生了也不太管,从很小的时候就没再陪在身边,都各自忙工作,一年半载才回来看她一次。” 都是快十年前的事,但真去回想,发现记忆又那么清楚。 “她妈妈上一次回来,好像都是大半年前的事了,文茵也真是的,再怎么忙,怎么能疏忽孩子……” 余下的话季景深没有再听。 怪不得第一次在舞厅见到她,还有第二次带她和季律一道去超市,就觉得随曦不够活泼,说话做事经常像个小大人,和同她一样年纪还在撒娇期的女孩子不大一样。 过于懂事,也过于早熟。 父母的这段无感情婚姻,和忙碌的工作,到底是给孩子造成了影响,不可磨灭,且难以挽回。 那天之后,季景深没再看见过随曦,看季律最近难得用功的样子,大概猜到是快要期末考的原因。 离寒假结束还有三天,季景深在家预习课业,看累了便上/床躺一会儿,刚迷迷糊糊累积了些睡意,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声大作,他蹙眉,摸过手机。 来电是一串陌生号码,季景深还没说话,电话那头便传来季律惶恐的哭声和语无伦次的话语,他听清了其中夹杂的一些字,有随曦的名字。 “发生什么事,你慢慢说。” 季律嚎哭地更大声:“刚刚体育课,曦曦被篮球砸到,她摔倒了,磕到台阶,头上留了好多血,小叔怎么办,我好害怕,曦曦不让我告诉奶奶,我只能想到你……” 季景深霍地坐起,边拿车钥匙边往外走:“你们在哪里?” “中心医院……” 额头上的血差不多止住,随曦靠在班主任怀里,头痛中好像听见什么伤口有些大什么需要缝针,她轻轻颤了颤,不敢睁开眼,怕泄露眼中的害怕。 用篮球砸到她的男生就在旁边,他母亲就在附近工地,眼下拎着他一顿教训。随曦头疼,无暇分心去听,满心满眼都想着等会儿要缝针。 她怕疼,特别怕。 特意空了一张床,护士让随曦躺上去。随曦扶着床沿,很慢很慢地躺下。 看随曦这样子,季律愈发哭得不行,好像马上要缝针的是他一般,眼泪鼻涕糊作一团。 季景深便是这时候出现。 他走得很快,长腿迈大步子,几下就在她眼前站定,随曦没想到不让季律通知奶奶,却让季景深来了,眼珠转了转,强打起精神。 “小叔。” 季景深大致看了下她的伤口,创口不大但有些深,需要缝针,眼角余光里护士已经准备好用品,他让开位置。 清创过后,护士给她打了局部麻醉的针,然后戳她脸颊问她疼不疼。随曦已经感觉不到什么,但光想想一会儿额头上要被引针穿线,身体就僵硬地无法动弹,偏偏手指又在不受控制地抖,她怕被人发现,悄悄塞到背后,压在腰下。 她动作小,在场的几人都没有注意到,但季景深是一直看着她的,当下就发现。 小姑娘显然是怕极了,可又不愿意让人担心,唯有把发抖的手藏至背后,季景深眸色软下,站在另一侧,弯腰和她说话,试图移开她的注意力。 “曦曦。” 随曦看过来。 “看过《狮子王》么?” 提到她感兴趣的话题,随曦一下就被吸引:“看过,我喜欢辛巴。” 电影1995年在国内上映,时间很早,她都没满一岁,自然没有去影院,是后来电视上在放,她看到的。 护士已经开始缝,但随曦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这里,没有发现。季景深继续问她:“那有没有见过真的狮子?” “真的狮子?” “嗯。” “没有。”南临是有动物园的,只可惜她一次都没去过,随曦抿了抿唇,难掩好奇:“真的狮子,也和辛巴一样吗?”又高又大,威风凛凛的,是这样吗? 季景深轻笑:“想知道吗?” “想!” “那……”他故意顿了顿,瞟见护士已经在收尾,慢声:“那小叔带你去动物园,你亲自去看看,怎么样?”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季景深弯腰累了,稍微站直了些,眼睛还是注视着她,他思考片刻,允诺,“小叔很快要回学校,近几天是没有时间了,这样,小叔答应你,下一次暑假回来,就带你去。” 随曦开心极了,完全忘了畏惧,伸出藏在背后的手:“那我们拉钩。” 小姑娘勾起的尾指细长又白皙,眼神也很柔软,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季景深索性配合她,与她拉完钩,缝针也彻底结束。 接下来便是一些近期需要忌口的和要注意事项的叮嘱,随曦听着护士说,恍然发现自己害怕的事已经过去,她摸了摸额头上贴着的纱布,视线拉远,落至在沟通事情经过的季景深和班主任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