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郎拧着眉头琢磨了大半天,没脉搏还是没脉搏。
也就是说躺在他面前的是个不折不扣的死人。
可他该怎么说呢?
如实说,可男子那语气神态分明没把她当成已逝之人。
可撒谎又该怎么撒?
说她得了什么病比较理想?
借着诊脉的当儿,张大郎在被紧张与恐惧占满的心里苦苦思索着应对良策,不觉间脊背上的冷汗早已濡湿了整件汗衫。
男子未等他开口,便自顾自地述说起来。
他说他与孩子自北商皇朝逃命而来,得知这附近有种叫血吸虫的药材。
那虫子本该生长在地狱之渊,靠吸食妖精鬼怪精血为生。
前两年被一些药材贩子搜罗到,拿到这里贩卖。
而这玩意儿的母虫拥有极强大的繁衍能力,能快速修复妖怪因打架斗殴而受损的身体,许多妖魔鬼怪为提升自身防御能力以它们为食。
只要喂饱它们,在打斗决杀中,无疑给自己增添了活命的保障。
要是能将它从药材商手中要来当长生丹炼制的引子,说不定就成了。
只是,天公不作美,两天前,走山路的时候,忽然遇上了暴风雨,遇着了水。女孩儿嘛,身子弱,容易得病也是正常。早上起来就厌厌地,怕是得了风寒,才过来的。
北商皇朝。
这个名字于张大郎而言跟对他说来自地狱没什么区别。
那是一万年前就已灭亡了的古皇朝,现存关于它记载的古书典籍少之又少,除非是史学家,否则普通人连它存在与否都不敢确定,更何况是张大郎那样只对医术感兴趣的医痴。
不过男子的话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风寒,那就按风寒的法子治好了。
反正顺了他的意,自己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就大。
他小心翼翼将女子的手放回原位,故作淡定,道,“令爱所得并非大病,俺这便给她开几副发散风寒的药,早晚一副,过两天就好了。”
男子欣然应允,跟着他回到诊所,趁他抓药的空档,四处观看。
忽在一笸萝尚未来得及入柜的药物前停下,拿起一只,仔细观赏,良久,道:“你们家蝉蜕还真齐整,别人的到大夫手中,头上触须大多都已被挤压粉碎,惟你家,竟都保存下来了。“
“咳,那是俺这些天在后院桑树上搜罗来的。都是将将蜕下就被俺捡了,没经过风吹日晒,自然就没有掉落的机会。若是靠药农采集,自然没法保全的。不过,这也不影响它的功用。”张大郎说着,将已包好的药交到他手中。
男子欣然接过,准备付钱时,却发现钱袋不见了。
虽说张丰年下了死命令,只要用药就必须要钱。
可这次情况显然跟平常不一样,张大郎一心只想着尽快把他打发走,见他没钱,一幅为难的样子,便说罢了,权当是结个善缘,送与他们亦无所谓。
男子执意不肯,从怀里掏出一本足有一寸厚,旧得发黄,边上甚至还发黑变霉的古医书,煞有介事地说这书价值千金,如今也是没法,不能白拿了他的东西,就先把它寄存在此,权当是几副药的抵押,将来他还是会回来赎的。
张大郎听他这么个说法,更是不敢要。
可男子态度非常坚决,执意将书留下才肯离开。
此后一个多月,随着天气逐渐炎热,中暑病人也跟着多了起来。
张大郎每天都忙得团团转,不是给病人看病,就是到各个山头搜罗消暑降暑的药物,压根儿抽不出时间想其他,渐渐地也就把书的事给忘了。
可忽然有一天,极少来的文武兄弟不知怎的,竟跟着他们的母亲一起来到诊所里探望他。
兄弟两东瞅西找,就把他忘了的东西给倒腾出来。
两小子凑一块,乐呵呵地看着,仿佛看到了什么稀世宝贝,嘻嘻哈哈,津津有味。
正在跟妻子谈话的张大郎一开始并没觉得什么,只是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月前的场景,被吓了一大跳的他,觉得那是本不详的书,便气哄哄收了回来,将两儿子呵斥了顿,轰走了。
兄弟两讨了个没趣,被父亲骂不打紧,一路上又被母亲数落了顿,灰溜溜地回了家,且不提。
而那时恰好回春堂没病人,人一旦得闲,好奇心也就跟着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