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随云被他突如其来的腻歪吓出一身鸡皮疙瘩,然而看着那双隐隐泛红的眼睛,到底还是没说什么,任由身后的人一点一点凑近,小心翼翼地搂住了他的腰。
江随云:“发生何事?”
司同尘:“没什么,只是想起了点以前的事。”
这显然不是打算细说的句式,江随云也并未追问所谓“以前的事”究竟是什么——有些伤疤只能靠自己慢慢愈合,旁人若是非要揭开看看,那不是关心,而是在人家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他只是淡淡问道:“再睡会儿吗?”
司同尘摇了摇头,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我娘曾说她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被一个不打她不骂她的主人买回去,呵呵,上天却把她送给了薛屠户。”
江随云:“薛屠户?”
“薛屠户……算是我继父吧,毕竟我娘也算是嫁给他了。”司同尘有点嘲讽地笑了一下,“她年轻的时候非常漂亮,可惜命不好,刚生下我主人家便遭了灭门,她们这些锁在地下水牢里的鲛奴反倒逃过一劫,当地的官府没见过这么大的命案,乱成一团,也没人顾得上处理这群奴隶,她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得了自由。”
江随云一怔:“你母亲是自由身?并非被转卖他人?”
“嗯。”司同尘顿了顿,才道,“她是自己嫁给薛屠户的。”
江随云:“她可有苦衷?”
“没什么苦衷。”司同尘自嘲一笑,“我娘是在奴隶笼子里出生的,离了那座笼子,她连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所以薛屠户只用一个肉包子就把她娶了回去。”
司同尘轻声问:“师尊,妖族天生便是低人一等,对吗?”
江随云沉默了一会,忽然反问:“你也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吗?”
司同尘的手轻轻地抖了一下:“我……”
江随云:“妖族体内天生带着灵气,胎儿灵脉细弱,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多半在母腹中便会夭折,能活着降生的纯血妖族万中无一,你是靠着自己从千般险阻中挣出一条生路的,为何低人一等?”
司同尘长这么大,从没听过如此惊世骇俗的论调,脑子都木了:“师——”
江随云:“你能逆天而生,还怕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吗?”
半晌,司同尘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若是这世上真的有因果,那他曾经流过的血、咬牙忍过的那些苦难,便都是为了让他攒下足够的福分,遇到这个人。
翌日,江随云有事外出,司同尘正琢磨着采些新鲜梅花做梅花糕,恰好去山门口拿东西的苏灵漪给他带了一封信回来。
司同尘看着信纸上那一团大大小小狗爬一般的字迹,一时间竟有些啼笑皆非——这算什么,心有灵犀吗,昨晚刚梦到了以前的事,今日这人渣便送上门来了。
“珊瑚,玉衡宗的日子舒坦吧?你爹我带着你那个累赘的娘可还在挨饿呢,明日亥时璇玑城西门外松树林见,你要是不来,我就把她扒光了吊死在玉衡宗的大门口,让全天下的人都见识见识,清渊仙尊的高足是怎么活活逼死亲娘的。”
司同尘平静得不可思议,转头向苏灵漪道:“师姐见到送信的人了吗?”
“见倒是见到了,就是……”苏灵漪有点为难地挠了挠头,“那人头上包着布巾,裹得严严实实的,我也看不清他的长相,不过看身材打扮,应该是个高壮的男子。”
司同尘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苏灵漪有点不安,又追问道:“那人真是你的朋友吗,信上说了什么,没事吧?我、我该不会又闯祸了吧,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师尊?”
司同尘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不必。”
“原本他这么鬼鬼祟祟,我是不该给他带信的,可我又怕是你同族的朋友,说不定人家只是为了挡住头发和眼睛。”苏灵漪顿了顿,还是觉得不放心,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声,“同尘,要是真的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师姐,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