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好些事儿,还是看人。
“行啊,哥们谢谢你了。”
许老三笑:“到了吧?”
他看向废品收购站,范伟:“到了,走,进去。”
要不说,小县城啊,屁大点事儿,都能传的沸沸扬扬,像是范伟,他一进门人家竟然还就认出他来了,“你是糖厂的小范吧?”
范伟:“哎对,大爷,我们想看看这边有没有什么大罐子,我兄弟想弄个罐子腌咸菜。”
“成,你们进去吧。”
虽然说话,但是盯着他的背影不放,仿佛他是什么珍稀动物一样。
不过范伟倒是挺得意的,他挺起了胸,说:“走,咱们进去看看。”
这里地方不算大,东西很凌乱的放的七七八八。
不过不管那个收购站都是一样的,这种地方也没人会整理,许老三大大方方的跟着范伟转悠,也不贼眉鼠眼。
经验告诉他,越是坦荡,别人反而越是不会盯着你。
果然收购站的老头儿只扫了他两眼就移开了视线。
“咦?
这是啥啊?”
范伟:“这是自行车的架子吧?”
许老三回头叫:“大爷,这就一个架子吗?”
大爷在废品收购站干的多了,自然也是懂的,他说:“对,就一个架子,人家压根就没卖整车,拆了卖的。”
许老三有心拿下,但是又怕配不齐全砸在手里,毕竟,想要配齐其实很难很难的。
他怏怏的说:“我还寻思如果是齐全的就弄回家修一修呢。
现在瞅着,恐怕不行。”
范伟跟着摇头:“你要买这个我可得拦着你,这东西上哪儿去配齐啊。
你可别浪费钱。”
许老三:“也是。”
范伟:“再说,就算你能配齐全了,我都不让你买,这东西且难修呢。
我媳妇儿他们家有辆旧车,就已经彻彻底底不能骑了。
拿出去一问,修车直接都摆手。
说三四十都不能修。
可见这东西多需要技术含量。”
许老三:“怎么地?
你家有旧车?”
范伟:“可不嘛,有的,我未来岳母早先就想卖到收购站了,又觉得收购站才给十七,太少了,心里不舍得。”
许老三:“”
我真不是就想可着一只羊薅羊毛,但是你这只羊,总是在我面前炫耀,说你身上毛太多,没有用,想找人剪。
你这样,我就很难了。
许老三沉吟一下,说:“那你未来岳母到底卖不卖?
能让我看看吗?”
范伟:“哎?”
许老三:“正好我家有人会修车,如果可以,我就收了。
收购站给你十七。
我多给你一点,你在你未来岳母面前,是不是也比较有面子?”
范伟感动的眼红:“兄弟,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你说我何德何能,遇到了你!我现在就想,当初窗户没关好红糖进水,是不是都是天意。
天意让我们能够在省城相遇。”
许老三:“那可不是吗?
我们两个地方相隔这么远都能有机会遇见,可见还是有缘分,人和人之间啊,就讲究一个缘分,这话真是第一点也不假的。”
他说:“走,你领我过去。”
范伟:“不不不,我不能占你便宜。
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啊!我坚决不能占你便宜。”
许老三:“你也不是占我便宜,你看,我家有人会修车的。
再说,就算不能修,我也可以送到收购站啊!我认识我那边的收购站,他不至于让我亏本。”
这么一说,范伟就迟疑了:“真的不能亏?”
许老三:“真的,走吧。”
他是傍晚的火车,现在可真是耽误不得。
范伟:“行。”
虽然他们在收购站没有什么收获,但是许老三也不气馁,好东西如果随随便便就能找到,那就不是好东西了,也真是没到烂大街的地步。
许老三一早起来,这跟着范伟就一趟趟的,现在其实已经是中午了。
不过按照范伟的说法,中午更好,要不然,那边家里还没人呢。
他们都住在糖厂大院儿。
只不过范伟家和这位副厂长家隔了两个楼,许老三:“我就不跟你上去了,我在楼下等你。
如果你家觉得合适就把车推下来。
如果不合适也就算了。
见了面,恐怕还有些为难。”
这么一说,范伟十分的赞同。
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下来了,同时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大脸盘子四方脸,梳着两条大辫子。
不咋好看,但是干干净净,一看就是个飒爽人。
范伟扭扭捏捏的跟在她身后,介绍:“哥,这是我对象英子,英子,这是我的朋友许建云同志。”
英子上下打量许建云一眼,见他一副小白脸儿样,皱了皱眉,她说:“同志你好,我听范伟说,你这次过来是出差?”
她没提自行车,倒是先问了起来。
许老三笑:“对,我是来省城收购站送货的,这不,顺便来看看大兄弟。”
许老三这个人,别看脸皮厚,看似与谁都好。
但是这种性格吧,又十分浮于表面,真说交心,他就很防备人了。
毕竟,自己也是有秘密的人。
英子其实听范伟提过这个朋友的,在她的印象里,这个朋友该是个八面玲珑的个性,但是现在看,好像也不是这样。
虽然外表很能唬人,但是不算是个多话的人。
她抿抿嘴,说:“对了,我把我家自行车推下来了,这个我们县里的修理铺已经看过了,确定不能修。
你这边确实可以”
她的未尽之言,许老三听出来了,他爽快:“我家有高手,说不定能修好,如果修不好,我原价倒腾给我们收购站也不费劲儿。”
他其实不太会看,但是他听雪林说过,只要不缺大零件,那么收了就不会亏。
很多自行车,其实不是修不好,而是修理铺不愿意修。
当然,也有是确实技术不太好,就凑合混个工人职位的,小毛病可以大毛病不行,这种确实是不会修但是也有一部分大工,他们不是不会修,而是不乐意修。
如果毛病特别大,需要的时间就很多很多,耽误四五天,费用也高很多,十几二十都是要得。
而且,如果修完了出现反复的问题,也很容易被人找上门。
他们都是挣个固定工资,可比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有时候啊,这个时代的人看着特别的淳朴,但是有时候,有各自有自己的明哲保身。
毕竟,现在并不是所有事情都顺顺利利。
所以特别大的问题,一般修理铺都不给修的。
“那你看看,这车你能给多少钱?”
许老三:“二十五。”
他认真:“你们看行吗?”
英子诧异的看向了许老三,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给这个价钱,这价钱一下子就多了八块,可真是不老少了。
她以为,多个三块。
二十就不错了。
“这么多?
你不会亏吗?”
说完之后,她自己又有点懊恼了。
许老三微笑:“应该不至于吧,我跟范伟关系不错的,反正我可着自己最大的能力来。”
这么一说,英子也笑了,说:“那也不能让你吃亏。”
许老三摇晃了一下手里的糖,说:“那咋是吃亏了?
我还托范伟帮我买到糖了呢。
我们那边特价可买不到这样的好糖。
就算是亏一点,我都觉得是自己占便宜了。”
英子瞅了一眼,笑着说:“那行,我们也占你这个便宜。”
到底是男女有别,英子拿了钱,没和许老三说更多。
实在不方便的,她交代范伟:“都晌午了,你领着许兄弟去国营饭店吃点饭。”
她掏出两张粮票,塞在了范伟的手里:“你去。”
范伟:“哎,这不能要。”
英子:“别跟我撕把,去吧。”
范伟挠头:“好。”
笑的眼睛都要看不见了。
英子站在原地,眼看着范伟领人离开,从中掏出五块,揣进了自己的腰包,随即捏着钱上楼。
这厢,范伟领着许老三来到国营饭店,两人吃了饭,范伟拍头:“你看我这记性,你没买到面粉做炒面,我们可以直接买几个馒头给你带着啊!”
许老三:“这不必。”
范伟按住他:“怎么不必?
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让我在英子面前有了面子。
我买几个馒头算啥?
还有几个馒头?”
服务员:“就剩五个了。”
范伟:“都给我们了。”
他把粮票递过去,又递过去一块五。
许老三与他争了一下付钱,但是“没”争过范伟。
范伟很真诚:“哥,我发现,你这人特别的旺我!”
许老三:“好巧,我觉得你也特别旺我。”
因为许老三是傍晚的火车,所以也不能久留,一过午饭,范伟就把他送上了去城里的小汽车。
许老三看着对他疯狂挥手告别的范伟,觉得这朋友真是交的好,相当不错。
好像,他每次来,都能满载而归。
这概率高的,他自己都要怀疑人生了。
果然,旺他啊。
超便宜的红糖白糖。
老破旧自行车。
白面馒头。
虽然他也有付出,但是相比于他的收获,付出就相当合适了。
再怎么的,这个自行车还不赚个八十吗?
他这次出门,那是相当合适的,两块手表一辆自行车就卖了三百五十五。
他实实在在的花费,也就是二十五的自行车钱。
他手里,正经还剩三百三。
许老三坐在车上,默默的给自己算了账。
他出门的时候在大队预支的钱,还有自己省下来的钱,更甚至包括鸡蛋的钱,算来算去,许老三算着剩下的钱,微微一笑,深感欣慰。
如果没有赚头,谁要出门啊。
还别说,许老三这一趟,时间还挺紧迫,他不敢耽误,赶紧去了距离车站最近供销社,出门一趟,不带礼物会叫还叫当爹的吗?
虽然没有粮票,但是许老三还是有不少选择的。
不知道为什么,出门的时候,感觉一路长的不行,好像没有尽头,遥遥无期。
而回来,那就截然不同了,这一路上,许老三觉得时间倒是过的挺快,等到了县里,虽然已经是半下午了。
许老三也是一点疲惫也没有。
只有即将到家的亢奋。
远远的,他就看看到许五伯了,他是专程来车站等他的。
许老三:“五伯。”
扛着自行车,飞快的就过去:“你是来接我的?”
许五伯:“大队长说你是今天回来,我中午就到了,一直在这里等你。”
他来县里真是少之又少,在这里等人,紧张极了。
就感觉所有人都看他,好在,终于把人接到了。
他看向了这个自行车:“哎?”
咋记得不是这样的?
“你这车?”
他记得,挺新的啊,这么旧的吗?
许老三:“别提了,我这不是给人送车吗?
结果谁知道人不在,我火车又不能等,这不是只好带去省城了吗?”
许五伯:“!”
许老三:“亏得我有车,我好几个大袋子,拿都没法儿拿,也没个帮手。
好在可以骑车,只不过,我不是住店吗?
这好车就让人给盯上了。
生生把我好好的车给换成了破车。”
许五伯急了:“我的天,这得找啊。”
许老三:“找啥啊!咱们在那边人生地不太熟的,人家就看你是外地人才坑你呢。
他们方言和咱们有点不一样,我估摸着自己是被盯上了。”
许五伯:“这可怎么办。”
许老三:“虽然吃了亏,但是也不算不能挽救,我儿子不是会修车吗?
我寻思回家让他收拾一下,自己稍微贴一点,都是不至于亏太多。”
一老一少,两个人赶着驴车往回走。
许五伯很为许老三担心,许老三:“你知道的,我家雪林厉害,这事儿真的不妨事儿,就是说出来不好听。
让人坑了。”
许五伯一想也是,建义家还有大队长的自行车,都是雪林鼓捣出来的。
可见他是有水平的。
可虽然不亏,这事儿也气人啊。
他说:“这外面的人太坏了。”
许老三点头,十分心有戚戚焉:“他们确实不是啥好人。”
都能黑吃黑,哪里会是什么好人?
“你这么精的人出门都能着了道儿,咱们乡下人就得老老实实在老家待着啊。”
许老三:“也不是这么说,虽然外面坏人多,但是好人也多。
就像是我接触的这个收购站的副主任,就是个大大的好人。
我还给咱们造纸厂拦了一批小活儿。”
“什么!”
许老三笑了:“到时候少不得还要用您帮忙拉货。”
许五伯晓得许老三的意思,他低声:“你真的能把我弄到糖厂拉货?”
这是他们当初让位置讲好的条件,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点不打准儿啊。
许老三:“五伯,您说什么呢?
咱们可不是去糖厂,您不是给大队部干活儿吗?
糖厂,那您是义务劳动啊。”
许五伯到底这把年纪,可不傻,立刻笑了:“对对对。”
“凡事儿有个循序渐进,您在稍等一下。”
许五伯:“我信你小子。”
许老三出门不过六七天,但是一回到村子,就觉得好像很久都没回来了,真是归心似箭。
此时已经天黑,他也不与许五伯寒暄更多,扛着自行车小跑儿回家。
还没到家门口,就看到炊烟袅袅。
“爸!爸爸!”
清脆的小女娃叫声响起,许老三定睛一看,蹲在篱笆院儿门口的小丫头不是旁人,真是他家崽。
许桃桃嗷嗷的就跑,像是小火车头一样,一下子扑到了许老三的身上,她抱住爸爸的腿,叫:“爸爸,我等你好久啦!”
许老三赶紧扔掉车子抱起闺女:“哎呦我的桃子,你咋轻了呢?”
许桃桃:“我想爸爸了,茶饭不思呀。”
许老三感动的泪眼汪汪,没办法,别看出门他是硬汉!
但在家的时候,他是个很容易感动的爱哭包啊!
他家,他是爱哭第一名。
许老三:“我桃子真是太好了!爸也想你,爸在外面,就想着回来给我们桃子带什么好东西,桃子稀不稀罕呢。”
许桃桃翘着小嘴儿笑眯眯:“爸爸不用给我带礼物,爸爸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就是最大的礼物。”
许老三:“呜呜呜,爸爸真是没白疼你。”
这父女俩的一处处儿的,倒是把许柔柔引了出来,许老三:“柔啊,你想爸了吗?”
许柔柔默默看了许老三一样,看着自行车,拎着许老三的包,大步流星的进了院子。
许桃桃大声告密:“爸爸,姐姐也想你了,但是姐姐是个锯葫芦嘴,她死鸭子嘴硬不说!大人和大孩子都一样,十分的别扭。”
许柔柔很不自在的走快了一点。
许桃桃继续大声:“我姐姐做梦还叫你了,我都有听见。”
许柔柔一个踉跄,险些摔了,她回头,怒道:“你别胡说!”
许桃桃反驳:“我才没有胡说,我不是一个撒谎的坏孩子!姐姐不能冤枉我。
我半夜起床上厕所,听得真真儿的!你叫爸爸爸爸,叫的可大声了。
妈妈都有听见的。”
许柔柔:“我是做梦吃东西吧嗒嘴,叭叭叭,不是爸爸爸!”
许桃桃高声:“你骗人!”
许柔柔:“才没有。”
说到这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跟一个小豆丁在大街上叫嚣什么啊!
许柔柔挠挠头,说:“我不跟你说!”
随即快步进门。
许桃桃仿佛自己看懂了,说:“爸爸你看,姐姐是不是害羞了?
我就是拆穿她了。”
许老三:“呜呜呜呜,我真是个人喜儿啊!”
许柔柔:“”
许桃桃搂着爸爸的脖子,说:“爸爸,我们都知道你今晚要回来,所以我下午就坐在门口等你啦!”
许老三:“你真乖。”
许桃桃:“开始的时候,所有小伙伴跟我一起等,后来,海风海浪回家吃饭了再后来,表哥回家吃饭了再再后来,朗哥哥也回家了。
后来嘉嘉也走了。
就我自己,但是,我等到爸爸啦!”
许老三感动的掉眼泪:“我闺女,是天下间最好的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