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始元年四月,吏部下达了新的官员任命文书,各地方的官员候补陆续有新的调任,属于江家的任命书刚刚到。江家门口已经挂上了两盏显眼的白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
江猛牵着黑风,在长街中央驻步,望着那两盏白灯笼许久。
彭勇昌拍了拍江猛的肩膀,“贤弟也是江家的旁支,进去吊唁,合情合理。”
江猛犹豫片刻,终是说,“罢了,早在十余年前,我与江家就没什么干系了。只是这次经过,不免想当年族兄江宽茹早逝的情景,此次听闻是族兄的嫡长子去了。”
彭勇昌感慨道,“江宽茹大人是名好官啊!”
江猛忆起曾经,“当年,我因是庶出,父亲去世后,嫡兄诬陷我偷盗,将我赶出家门。是族兄江宽茹获知后,带着我到宗族面前辨清黑白,后又荐我去了袁将军麾下,让我在军中积累功勋出人头地。却没想到,我从军中回来兰溪时,族兄已英年早逝……”
彭勇昌道,“俞明朝廷见惯昏碌之辈,如江大人这般一心为民心怀苍生,纵然英年早逝,他的才情与清名也能让世人广为传颂,流芳百世。”
江猛再看了江家的门楣一眼,牵过黑风的僵绳,道,“今日贸然进去江家,怕江家人早无人认得我是何人,如此登门,不外乎自讨无趣。还不如就此别过,他日到族兄墓前再作叩谢。”
说罢,二人牵着一匹漆黑马儿,往长街的另外一头,城西的温家走去。
兰溪有两大诗礼传家的世家清贵,城东江家,城西温家,这两家在前朝俞明世代为官,多是文臣,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江家官至右相的江之唤,与其长子江宽茹。江之唤幼年与温家子弟温斌是同窗,一同求学科举,也一同双双登科中榜,因感情笃厚,江温两家遂定下亲事,结为秦晋之好。
江之唤娶了温斌之妹,后生下三子。温斌也娶了江氏之女,可婚后并未有子嗣,妻子便早早病逝,后又续娶了其他女子。可此事并未影响到两家的交情,多年来江温两家仍旧往来密切。
后江之唤仕途平步青云,一路官至右相。温斌官至西京布政使时,因为下属徇私舞弊一案受到牵连,由此之后屡遭贬斥,自感无能为官,遂辞去官位,索性回到兰溪直至病逝。
温斌去世后,有一子名为温兆,投身科举高中进士,起初靠着江家的姻亲关系,加之左右逢源的本事,在前朝中站了平西王一派。后再后来右相江之唤自觉年事已高,在灵帝面前明哲保身告老还乡。温兆凭借在江家余荫上积攒的人脉,与左相裴炎一同把持住了大半朝纲。自此,俞明江山波诡云谲,朝廷之上鲜有真言。灵帝末年四处灾荒,饿殍千里,饥民揭竿而起,攻占京畿直隶,昏碌的灵帝这才恍然惊闻自己的江山已是风雨飘摇。
江猛与彭勇昌两兄弟边走边回想着十余年前俞明朝的平顺与荒唐,自是在心中跌宕着一番不可言说的滋味。
昨日,在木兰村遇上村长和村民一行人后,村长在家中为彭勇昌开了接风宴,村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与江家夫妻一同受请。宴上,村长很是热情,也在暗自观察着彭勇昌与江家夫妻的神色。彭勇昌被囚十余年,受尽牢狱之苦,更鲜少有人对他好言好语。今日宴上,虽是久违的父老乡亲,却显得阴沉与疲倦。待到茶余饭饱后,村长悄悄留下江猛与彭勇昌二人,道出一桩让他颇为为难的旧事。
彭勇昌有一妹,当初在彭勇昌投军后,嫁到了落英县另外一侧的温家庄,嫁的是庄子里一名老管事的儿子。可嫁过去没半年,丈夫就去世了。彭氏自愿为丈夫守寡,未归娘家,仍旧留在庄子上伺候翁姑。
温家家主上庄子小住时,不知怎么瞧上了彭氏,胁迫她夫家的翁姑写下休书,将彭氏强纳入了门。彭氏的翁姑忌惮家主的势力,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彭氏被掳受辱,不顾自身垂垂老矣,亲自来到了木兰村寻彭氏的娘家人。
那是彭勇昌在军中,几个月才通一封书信,家中根本无男人可做主。彭勇昌之妻薛氏是村长的内侄女,只好求到了村长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