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恰是锦城最好的时节,也是英谷雨最喜欢的时候。因为这时候,她可以脱下穿了整整一个隆冬的厚重冬袄,换上轻灵的春衫,恣意地踏春野步。
只是今年的春天,暖的特别晚,明明已经到了二月却还是春寒料峭天。人在外间走一遭,也不消等到风吹,自会裹紧身上的袄子:这分明还在冰雪天。
春寒迟迟不走,可害苦了英谷雨。她父亲是当朝丞相天子宠臣,锦城里尽是想与她交好的姑娘,赏花踏春可不就是小姑娘聚会最好的的由头。她眼巴巴地盼着母亲田氏差人将春衫送过来,换作往年这个时候,她早换上新衫流连在锦城的大小花会。
英谷雨这样喜欢热闹又好面子的姑娘,可没道理穿旧衣服出门赴宴。偏偏天不遂人愿,惹得她不得不忍痛推了近两日的邀请。
她仗着屋里烧着火热的地龙,只穿着旧日的单衣,颇为孩子气地将冬日袄裙尽数踩在脚下,时不时差遣丫鬟去院外看看:今年春衫怎么还没送过来,比往年迟了整整两天了。
她可清楚的记着是哪一日选了样式料子,又量了身高尺寸。到预期的日子却不见衣服的踪影,她自然知道是田氏的授意。偏她家中是慈父严母,田氏掌管府中大小事务。纵是英相再怎么宠着她,也不会与田氏意见相左。
昨日晚间一家人吃饭的时候,英谷雨就提了春衫的事。果然如她所想,未能如愿。因为只消田氏一个眼神,白日权倾朝堂的英丞相也终于遇上了铁板,无能为力。
由此,英谷雨也只能和老天怄气。她长吁短叹了一会儿,便嚷着要看看到底是有多冷。她让丫鬟祝儿打开窗子,冷风登时就灌了进来,吹了她一个激灵。祝儿见势,连忙将窗子关上。
偏英谷雨一时犯轴,一定要开窗。祝儿不敢开窗又不敢违背她,只得向旁边的大丫鬟罗缎求助。
罗缎自然好言相劝一番,英谷雨倒也难得能听得进去。
恰这时候,达观院的丫鬟过来传话,道是她的二哥有事要与她商议。
英谷雨的二哥英华,天生一副好相貌,比之潘安宋玉更胜一筹,只是在进学上稍欠了些,性格又有些顽劣。英丞相本着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理念,也没法将他的性子扭转过来,田氏为他也是操心不已。英谷雨倒是同这个二哥的关系极好,可能也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英谷雨听英华找她,晓得定是有什么好事要与她说。她当即应下,让达观院的丫鬟先去回复,又使祝儿找件外衫穿上。
祝儿连拿了四五件,都不合英谷雨的心意,不是颜色过时就是样式不喜欢。
几次三番,英谷雨自也有些浮躁,看祝儿的时候都有些不耐烦:会不会办事。
祝儿心中委屈,明知道姑娘这是迁怒,可她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默默的挨着眼刀子硬着头皮给英谷雨挑衣服。她好不容易将之前英谷雨喜欢的一件找出来,欢欢喜喜的去交差。
万万想不到英谷雨穿衣的时候,表现得极为勉强,并再一次嫌弃衣服样式已经过时。
祝儿听到,内心是崩溃的,可不敢接话。便是一旁罗缎,这会也不知该怎么接这一茬,只能装作没听见。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下来,几乎可以听到呼吸声。
英谷雨目光流连在众人身上,蹙眉若有所思,心道:丫鬟一年不如一年,没一点生气。
断霜楼里伺候英谷雨的嬷嬷丫鬟们,一个个都紧张了起来,免得一不小心做了英谷雨眼中每况愈下的嬷嬷丫鬟。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偏没一人知道英谷雨的心思,于是乎整个屋苑都静寂了下来,而英谷雨的面色也更为的难看了。
总算等英谷雨梳妆完毕,准备带着丫鬟祝儿欣儿两个去往达观院,众人们也俱是松了口气。
英谷雨临出门的时候,罗缎又取了斗篷与她披上。
出了门,甫一入眼便是院中一丛丛含苞待放的海棠花丛。英谷雨极喜欢海棠花,故而她的断霜楼中,遍植铁角海棠。
这会儿的海棠,尚没有伸出几片鲜嫩的叶子,只有鲜红的花苞大大小小间杂在花枝中间。
然今春迟,却也不知这海棠何时才舍得张扬绽放。
现下,英谷雨也没有闲暇感叹春迟,她匆匆经过西南的游廊,穿过半月门便到了前院。她经过昭文堂,又穿过一片含苞待放的木兰林,又路过鹏举院,这才走到东边的达观院。
哥哥们住的地方,恁的太远。英谷雨总是这么吐槽。
等到了达观院,只见大门敞开,门口正是英华遣了丫鬟瑞彩候着。瑞彩见英谷雨来了,自是热情情的招呼:“四姑娘来了,二爷在书房等您呢。”
英谷雨也不用瑞彩引着便去英华的书房。
院内,正有三五个小厮丫鬟在院中洒扫做些粗使活。他们见英谷雨走过来俱是恭谨的请安。
英谷雨还未踏进书房,便传来英华的声音:“四妹妹,你快些进来。”
英华的声音听着急切,竟像是等了许久的样子。
听着声音,英谷雨就知道英华必是有什么事情求她。她“哎”的应了一声,让祝儿欣儿在门口候着,自个儿进了里间。果然看到英华坐在案边,垂头丧气精神颇为不振。
待英谷雨稍稍走进,再仔细一瞧,英华脸上这花样可真多。这厢青了一块,那边红了一圈,更有紫了肿的老高。一圈看下来,他脸上似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英华被她这么看的倒有些不好意思,只说:“妹妹别看了,快给哥哥出个主意。”
他这副倒霉样,绕是英谷雨见识了他不着调,也是吃了一惊:“二哥,你这是怎了,怎吃了这样大的亏?”
英华用衣袖掩面,几欲泣泪,他悲愤交集的说道:“妹妹,莫要再看了。我中了刘林那狗东西的暗算,现在是见不了人了!”
英华和户部刘尚书的公子刘林,两人嫌隙由来已久。不外乎英华仗着自己老子,刘林自视甚高,两人谁也看不起谁。偏两人半斤八两的货色,相峙起来,倒成了京中的一大奇谈。
英谷雨也不与他见外,上前扯下他的袖子,伤的确实都在门面上。心想:刘林也太不把她家的丞相爹当回事了。她玩笑说:“那你要与我商量何事呀?”趣读quu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