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之前朝臣们争吵不休时,墨轩仿佛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听任他人弹劾自己。在这满堂肃静的当口,他却有了动作。信步出列后,墨轩向天子行礼道:“陛下,移政东宫关乎朝政中枢转移,兹事体大,不宜贸然论断。事有轻重缓急,重者宜缓,不可轻率,急者不可拖延。当务之急应是惩处御史大夫齐正浩之罪。
文武百官乃国之重器,军国大政仰赖百官,官不正则政有失,齐正浩不忠不臣不仁不义,若容其继续盘踞御史台,恐有下陵上替之祸,臣请陛下清庸臣肃朝堂。”
他这一番话说得正色直言,声音如珠玉落盘,洋洋盈耳,仿似在清谈讲学,而非口含诛人剑。
清流纵是恨他入骨,也不得不承认,托赖一身好皮囊,剑戟森森的墨轩即便在诬陷忠良,却仍能显得无比正义凌然!这个小小年纪便洁言污行、贪权好势的奸佞生得风神玉秀、龙姿凤采,往当间盈盈一站,一派君子皎洁不染的清雅绝尘风姿。
不待天子发话,他墨轩转向齐正浩道:“齐大人,昨日下官多有得罪,但也是职责所在,一切皆是为了早日查清裕州高价购买霉变赈灾粮内幕,追究夏建业以次充好、截留赈灾银之罪责。若不查清案情,难以追缴赈灾银,何况仓州能接收霉变赈灾粮,宣抚使及地方官吏罪责难逃,此时他们犹在主持赈灾,若真有罪,任由其把持大权,无异于任灾民存于虎口。
下官自问秉公办事,纵有得罪之处,也是办差意见相左而非私人恩怨。可大人却将公事之争,归结为私怨,挟私报复意欲将下官置之死地,有失朝廷重臣之气度。
下官深信陛下圣明,不会因臣子尽忠职守而降罪,也尊重大人两朝为官,效力过先帝,不敢对大人有所不敬,亦不敢在朝堂上为私人恩怨一争长短,故而不敢辩解。但现在诸位大人因我之事争执不下,又牵扯到东宫,下官不得不分说一二,与齐大人当面辨个是非曲直,分个青红皂白。
且不说夏建业是贪赃还是失察,是该羁留待罪还是该提审鞠问,大人自己昨日便罪犯不赦。大旭律,公事羁留拖延一日,笞三十,下官自己动手提人,既是为了完成太子的命令,也是为维护大人的体面,不想大人以御史大夫之尊身受笞刑之辱。大人拒不奉太子令,罪在不赦,下官息事宁人,并未将大人的恶性诉之于御前太子仁孝,唯恐处置了大人惊动圣上,令陛下劳神,亦不与大人计较抗令之罪。
甚至大人对下官出言不逊,下官也为大人遮掩,未曾对任何人提及,以免大人获罪。大人却不依不饶,为泄私愤诬告下官于朝堂,惊扰了陛下,令朝臣争吵不休,耽搁朝政,甚至意图攻讦太子。下官若是再退让,便是纵恶包庇,助你惊扰陛下、危害太子、祸乱朝堂。”
墨轩将安定侯所言之罪责又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句句诘难,字字诛心。可明明言语透着杀机毕现的狠厉,他却仍能维持着温文端方、风雅绝伦的表象,其质非文是可见一斑。
一席话在辩白自身的同时,把廷议的焦点从外朝和东朝的掌控权之争,重新转移到了齐正浩的罪责上,把那个因被众人遗忘齐而暂时逃过一劫,自己也躲在一旁装死的的可怜人又拖了出来。
他这话一说,赵学舟便知,齐大人完了。国法难犯!安定侯援引律令说得有理有据,墨轩应和安定侯又打出了忠君为公的旗帜,两相对比下凸显齐正浩不顾大局挟私报复,藐视太子、不敬君权,惊扰陛下病体,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于公于私皆令齐正浩无翻身之地。
自大旭开朝以来,天子下诏皆需经过中书省草诏、门下省审议、尚书省执行的流程,但在四年前却被君臣一起打破了。先是政事堂在今上病危无法处理朝政时事急从权,自行维持朝堂运作,后又有今上在养病深宫期间以值守内廷陪伴解闷的翰林学士秉笔制诰,绕过政事堂令从内廷出,君臣半斤八两,谁都没守规矩。油菜yuai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