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岛修治将手掌置于胸膛之上,感受着那颗不知疲惫为何物的器官运作时的响动,面具下的嘴角绷直,名为茫然的情绪将他淹没。
心跳并没有预想之中的紊乱,它依旧在那强劲有力的“噗通、噗通”跳动着,仿佛只是一枚维持身体运转的机械,没有任何承载感情的功能。
他看到少年被一片死寂填满的蓝色眼睛,空洞虚无,从中看不到任何微弱的感情波动。仿佛在黑暗中浸润已久,认命般的沉寂在黑色的摇篮中,不再对光明做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完全无法想象这样的他,跟后期被太宰治称作“治愈系”的男人是同一人。
差距大到如同将黑时宰与武侦宰对比。
虽说早就从小说的途径知道了杀手时期织田作的状态,津岛修治还是忍不住咬紧下唇。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织田作之助,杀手界少见不隶属任何势力,从未失手的自由杀手。”他的声线有着些许微不可查的颤抖,似是在隐忍什么,简单阐述着已知的情报。
“其实我应该早点来见你的。”
“……”
织田作之助握住枪柄的指尖微微施力,并未因对方试图闲聊的态度放松警惕。他浑身紧绷,被细碎刘海遮挡住的眼神逐渐认真。如有必要的话,下个瞬间可以立刻出枪,终结这种过于诡异的和平场面。
如果说能躲开第一发子弹只是巧合的话,第二枪依旧未中目标,他便知道这次的任务目标情报有误。
这个带着面具的男人绝非雇主给出的信息那般是什么普通商人。能若无其事地避开两发来自视觉死角的子弹,他极有可能是经验丰富的异能力者,早在无数次对战中将警觉刻入骨子。
自己早在潜伏至目标附近时便暴露了。
似乎是察觉到年少杀手的警惕,津岛修治挥挥手示意自己并没带任何武器,自说自话得将他的名字拆分成奇怪的模式,“啊请不用在意,我知道我们目前是敌对状态,织田作不会轻易跟我说话的,所以让我来说就好。”
他的语调急转直下,低语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话语,比起向旁人解释,更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心中的某些执念。
“只是想到,惧怕寻找某个连存在都不能证明的真实……明明知道一切都是虚假,却还是尽可能拖延揭露真相那一刻的到来的自己……”
津岛修治深呼吸,让氧气在肺泡中充分与血液结合,缓解了突兀出现窒息般的胸闷感。
“有点傻。”他这样总结道。
太宰治曾经拥有过一份最诚挚真切,却也铭刻入骨髓的沉重友情。只是这份情谊随着世界线的抹消一同消失不见,名为津岛修治的个体无论怎样追寻,也无法触及到它分毫。
毕竟是连存在证明都没有的东西。
“在那之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他注意到了织田作手中直对自己黑洞洞的枪口,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神晦暗不明。
心脏仍在跳动。
银白色的轮/盘瞬间出现在左手腕,津岛修治从中抽出那把特制的银色手/枪,“咔嚓”一声拉下安全装置。
空气愈发焦灼。
注意到织田作之助的瞳孔有了瞬间的紧缩,因警惕他未知的异能效果做出了暂不出手的决定,津岛修治轻笑着,觉得能让对方心生警惕的自己十分荣幸,“你的雇主情报有误,我并不是普通人。”
“而我来这里的原因……”他苦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装出一副很是头疼的模样,似乎理由真的过于难以启齿。
他拖长尾音,酝酿许久后,才以平板僵硬的腔调快速说着:“是被一只掉入醋缸的咸鱼老鼠坑了。”
借口。
“那家伙疯起来会做出什么事连我都预测不到,所以决定顺着他的愿望,来跟织田作打一场。”
骗子。
内心深处的自我唾弃着。
费佳只是过于熟悉他的本质,知晓他面对真正在意之物的被动,永远以逃避的方式躲避那些触手可及、对他而言却过与幸福温柔的感情。
如果没人在身后推动,津岛修治永远学不会主动抓住落入他掌心的光,只会任由它们从指缝中滑落,被他身处的黑暗与绝望吞噬。
仅有的一次声嘶力竭的挽留,结果却是徒劳。
津岛修治直面瞄准自己心脏的枪口,鲜红色的弹道提示自织田作之助手中的枪支蔓延,虚幻的光柱穿透他的躯体。几秒过后,穿膛而出的子弹便会沿着弹道轨迹将他射杀。
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轻阖双眼,摆出了全盘接受的姿势,等待着那一声宣判的枪响。
因为太宰治本就是这样的生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