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扈大巫涂抹了许多油脂显得坑坑洼洼的脸颊发热滚烫。十年了,扈大巫总是说他患有不知名的疾病,隔三差五总会将他的脸抹上一些油脂,且不许他洗净。从在浣水水滨照过水镜后,他从没有照过镜子。他知道自己很丑,丑得没有了朋友。
裹得很紧的胸脯隐隐生痛,似乎有莫名的肿胀包块在不停生长,两腿股间不停地有热浪袭来,湿热难耐。他知道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哑姆刚才给他的那包东西便是此时用的。哑姆不仅知道他是谁,还知道他会怎么样!
阿黛心里升起一丝温暖,这个世界,冰冷的八百里沼泽地,总之还有一个人惦记着他。
婉颜君上两年前便来了月事,他偷偷听见悠格团长和扈大巫讨论这件事,然后他们就从梭罗河畔辗转北上进入沼泽地,他也知道他们的终极目的地是邸下十三寨。他很奇怪自己总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真切记忆,却不记得六岁前的任何事。
阿黛回望篝火中的众人一眼,咬着苍白的唇瓣忧郁地走下船屋木梯,走向尾梢淹没在湖水里的木梯。长久浸泡在盐沼泽的木梯破烂腐蚀,吱吱嘎嘎。
很久没有洁身了。
湖水冰冷,但含有盐分的湖水是最好的清洁止血之物。
一群寒鸦豁地掠起,扑棱棱惊飞,在半空盘旋片刻复又落在远处芦苇丛里,挂着冷凝之气的苇尖摇曳。
阿黛呵呵冰冷的小手,互搓发热,蹲下身子,脱下边缘被磨得破破烂烂的褐色斗篷小心放在一边,然后解下腰间的枫香木铃铛,仔细看看,又放在鼻翼处闻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袭来,他小心地收好木铃铛,解开破旧衣衫,脱下大得出奇的破旧靴子,将靴筒里藏着的小匕首放在破烂衣服上面,他井然有序,一丝不苟,然后……一层一层破旧分辨不清颜色的布条从他温暖的胸脯解开,布条上缝着看不清颜色的零碎皮毛,抽丝剥茧,如葱玉般,露出他真正的赤子之身。
此时,面对皎皎月光的,是一个虽瘦削却玲珑雅丽的女儿身,腰肢纤细窈窕,两腿修长笔直,肌理细腻莹白。
他有一双肌若雪凝的玉腿,肤色莹白,颤颤兮,美妙兮,落红点点如梅花灿烂……他正在变身为女人,一个美丽不可方物的二八佳人。
他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从来都不是非男非女的怪物。
只不过,从他六岁起,他的脸就涂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药泥,他的身上总是散发出种种难闻的药味。从十二岁起,他开始束胸。扈大巫说过,因为他病了。他病了。所有的一切都只因他病了。
他对自己美如天仙的胴体熟视无睹,只是急切地弯腰撕了斗篷布条蘸湖水清洗自己。湖水如珠滑落,十指纤纤,微微泛红的指关节纤细瘦长,手背上有不少粗粗浅浅的划痕。他清洁滚烫发热的胸脯和双腿,他很挚诚,一寸一寸地用冰水擦拭肌肤抹去血迹,布条在冰水里浣洗,荡漾出一片腥红,涟漪渐次扩大,血色渐浅。湖水的刺激让他打了一个激冷,啊欠、啊欠……
隐隐听得芦苇丛中有声音。或许是一条正欲冬眠的蛇蜥。他想。沼泽地每一寸水域都有蛇类和蜥类,区别仅仅在于是否带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