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李姝和都窝在屋里,但寒疾一会快好一会又恶化,她自知是老毛病,却急了苏息。 苏息每日必来半柱香之时,药苦的很,姝和不肯喝。 摄政王和整她似的,今日炖了何首乌鸡汤,女帝喝了几口,就不愿再碰了,双成好不容易端了点心,又是红枣桂圆糕。 她闹着要吃桃花酥,无一人敢给她送来,她就知是摄政王的意,扬言明日若还是这些个玩意,她就带着短刃杀进摄政王府。 苏息昨日软磨硬泡,姝和才吃了四口饭,今日他只好去贪甜归买一份桃花酥给她,虽说此物于陛下的病无益,可好歹能吃饱。 —宫道— 红墙几丈高,飞鸟难逾,只见一方天。 四壁肃萧,庄严压抑。 苏息提了糕点,有一女子袅袅而来,见状苏息不动声色地将物什往身后藏。 那女子似乎并未注意到,他松了口气。 娥忽驻足,鹂音起,“苏大人 。” 他回首,几分狐疑,“你是?” 她转过身,福礼,“奴婢慕容昙,见过大人。” 他锁眉,实在想不起这人是谁。 慕容昙笑了笑,又接着说,“奴婢斗胆,有一问,想请教大人。” 他神色淡然,点一点头,“你说。” “浪袭留鱼,浅滩残息,您是会捧水救鱼,还是任凭鱼抗拒,也要将它放生江海。”慕容昙笑的很甜,字字清晰。 不等苏息说话,她续道,“乍一看都没有错,可它生来就是鱼中之王,只等一朝跃龙门,便可为龙。” 苏息一愣,只见慕容昙来到他面前,指指他身后的桃花酥,笑道,“您若想去瞧一瞧我家王爷与女帝,这个便留下,若您不去,折回即可。” 苏息才想起来,此人是摄政王跟前的红人,他叹一口气,将甜酥交于慕容昙,她福一礼,告退。 都说权臣府前守门狗,七品官也要让三分。 那么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身边的红人,这样对他这个四品官,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他拂袖,兀自走向倚叙殿。 —倚叙殿— 空气如凝,药味充斥,同那碳火的暖杂在一起,仿佛入了个大药瓮。 大殿紧闭,抵了外边寒天,也不见外边的昀光。因此燃烛点灯,豆灯微晃,静谧安宁。 姝和扁着嘴,问在她床头边绣墩上坐着的李綮,“你做什么来了?” 李綮道,“难不成,等着陛下带刀杀入臣的摄政王府?” 他端起案上的药,姝和一脸忧郁,闷闷不快地看着李綮,她问,“苏息呢?”继而说,“孤不要你!” 李姝和朝着门外喊“苏息——” 李綮光是低着头,一勺一勺的把药搅拌,并不理会她的呼喊。 女帝被暖衾裹得严实,她见没人理她,一头倒在床上,滚了几圈,边念着,“我不喝,我不喝,”又对着摄政王的方向踢踏,“走开——走开——” 李綮依旧一言不发,尝了口姝和的药。 姝和索性一翻身,不理他了。 李綮叹了口气,冷声道,“你喝不喝?” 姝和慢慢从床上起来,一副苦瓜脸,她弱弱的问,“阿师,能不全部喝完吗?” 每回姝和求李綮,就唤他“阿师”。 李綮噙笑,“你觉得呢?” 李姝和一下就蔫了。 从小到大,她吃的药还少吗?有疾吃药,无疾吃补药,她母皇提心吊胆,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这个唯一又体弱的继承人什么时候就没了。 于是她渐渐也有了办法——偷偷倒掉。 倒花瓶里,还是浇花都行,可李綮现在明显是要看着她喝下去。 姝和想,以前的阿师并不是这样的阿师,以前的阿师就算发现姝和屋子里的花总是死的很快是药物所致,也愿意替她瞒着母皇。 姝和感觉有些委屈,低着头不出声,忽然感觉到有一手触及她的额头。 她抬首,是李綮。他锁着眉,末了收回手,和她说,“喝吧。” 姝和还是不肯动,她觉得李綮的脸越来越冷,她也意识到,就算李綮现在把药给她灌下去,也没人敢替她说个“不”字。 她眼咕噜一转,朝他说,“要不,孤与你玩个游戏。” “玩什么?”李綮又恢复往常的神色。 姝和松了一口气,笑道,“飞花令!” 李綮挑眉,知道她还有话说。 “孤出一个字,你来答,答出来一句,孤就喝一口药,或吃一口饭,怎么样?” “如果臣,答不出来呢?” 姝和笑嘻嘻的,见到摄政王这么没骨气,心里都乐开了花,但嘴上仍是说,“别这么没自信呀,”接着又道,“那你就替孤吃一口饭。” 药无所谓,药膳就很有所谓了,她真的不想再碰那个了。她本身也就是冲着不想吃饭去的。 李綮点点头,“臣也有要求,所说之字,臣答不上来,陛下答出来,臣才喝。” 姝和轻哼,暗骂一句老狐狸,音慵,“好吧。” “出题。” 姝和想了想,“碧!” 摄政王将药递到姝和唇边,道“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女帝毫不讶异,乖乖喝下第一口。第一句都答不出来,他还是摄政王吗? 又是一勺,“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姝和点点头,喝下了。她就不信,这药一碗加上饭一碗,他还能全部让她吃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碧云天,黄叶地。” “……” “……” “玉笙吹老碧桃花,石鼎烹来紫笋芽。” 越到后面,李姝和就越蒙,前边的诗她还是听过背过的,她也越来越怀疑,李綮是不是诓她的。 姝和质疑地看他一眼,只见他不改脸色地说道,“水仙子·山斋小集。” 这只能说明,姝和的才疏学浅。 女帝摆了个哭脸,认命地吃下最后一口饭,手撑着坐在花雕床上,口中嚷着,“饱了饱了。” 她再不会和他玩这样的游戏了,未免太自找不快了。 他可别是个诗库吧。 苏息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他推门而入,朝着二人行礼,“臣参见陛下,参见摄政王。” “免了,”李綮瞧了他一眼,“何事?” 何事?何事?苏息也不知他来何事,这倒是让他有些尴尬。 李姝和瞧了眼李綮,出声替苏息解围,“苏卿每日都来的,此时来怎么了?” 摄政王嗯一声,“不辞辛劳,该赏。”继而伸手向她,“起来走走,消消食。” 姝和扁嘴道,“阿师决定就好了,”她裹紧自己的暖衾,“孤不起来,孤冷。” “赏锦缎十匹,”李綮看了眼晋守,晋守领意退下。再将目光停留在姝和身上,语气多了几分诮讥,“可臣觉得,陛下一旬前,在莲溪边戏水时,好像无半分觉得冷吧?” 李姝和将头埋得低了,只须臾,她抬首嗔道,“妄自揣度。” 可她的柔荑已抓住李綮的手,玉足落地,几日的休息,她的步伐都有些不稳,好在李綮及时扶她一把,否则定是要在苏息面前丢人。 李綮这才道,“臣失言了。” 他的手将姝和的粉拳包裹着,女帝挣了好几下都没用,索性由他,只忿忿看他一眼。 苏息在殿下装聋作哑,他既无权得罪女帝,也没胆得罪摄政王。晋守回来,后头跟着的太监呈着锦缎。 苏息不好多待着,“微臣告退。” 姝和低声不满道,“不要。” 李綮看着姝和,轻摇头,朗音,“下去吧。” 苏息行礼退下,大殿内只剩二人及晋守双成。 静可听针落。 姝和突然开口,“摄政王今年廿四了吧。”她笑笑地看着他。 李綮锁眉,已猜到她的意图,并未松开她的手,单说,“是。” “为何不娶妻呢?” “为时尚早。” “你的堂弟徐寅,长子都已三岁了吧,还早什么呢?”李姝和不依不饶,“你呀,都是政事过于操劳,才耽搁了,是孤欠你的。” 李綮并不表示什么,等着她下文。 “这样吧,孤昭告天下,为你娶一位贤淑美妻,如何?” 摄政王低下头,紧锁着眉,好像在思索什么。 女帝问,“你,怎么不答话?” 李綮抬首,答道,“臣在想,肃安成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