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谷雨也不与他见外,上前扯下他的袖子,伤的确实都在门面上。心想:刘林也太不把她家的丞相爹当回事了。她玩笑说:“那你要与我商量何事呀?” 英华听她说,这才正色道:“自然要去报仇。刘林今日暗算于我,怎么能白白轻易放过他。好妹妹,这事可还得赖着你出手相助。” 英华将他的计划与英谷雨说了一遍,至于这计划完不完美,有没有漏洞,这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他底下也有不少要好的兄弟朋友,自然会将事情给他圆过去。 英谷雨听了,适时翻了个白眼,问道:“莫非你还想教人光天化日之下,将人刘林打了。哼,你可别托咱爹的后腿,省的又被御史台的老匹夫参一本,说什么教子不严——” 英华闻言,一脸讪讪,小声道:“那,那你说该怎么办。” “你且说说,想我怎么助你?” 英华怎么也不敢说,原先打算让英谷雨去扮那个假装被调戏的姑娘。英华顾左右而言他,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也。 英谷雨看他的样子,也知道定没有什么好事。她便也不与英华说多:“你只管装病,你那几个朋友也一样,越重越好。” 英华听着目瞪口呆,惊道:“你是要反将他一军,让爹参他个教子不严?” 英谷雨打算卖个关子,并不和英华讲个透彻,倒是让英华将与这事有关的几个人都一一说给她听。她看着几个与刘林并列的名字,划掉几个要紧的,将剩下的人以刘林为首撰写了一张罪状,罪名就是,仗势行凶。 英谷雨又让英华的小厮成武联络这次伤重的几个人,一并将罪状送到京兆尹处。 看着成武带着状纸离开,英华颇为忧心,与英谷雨念叨:“这样若是爹知道了,只怕是饶不了我。” 英谷雨笑道:“哥哥放心,你这厢伤的尤为严重,爹爹又怎忍心责罚于你。” 这话消了英华的后顾之忧,他拍手称道:“好妹妹,你这主意实在妙极了。 英谷雨笑:“二哥,可得好休养。还有十余日便是长春节,我还等着与哥哥一道去玩。” 长春节,每年的二月二十六,是当今的生辰。这一日皇帝在前朝设宴百官,皇后在后宫宴请诸臣内眷,其中有诸多的游乐,是秦国一年中为数不多的大节日。 英谷雨尚不懂事的时候,跟着田氏去后宫拜见皇后,看御花园中众人与花争艳。等到她明事理了自然不愿意再跟着田氏去后宫,前朝的活动可比后宫的有意思多了,单单是诸子六艺比试那就能让英谷雨挪不开眼。 “我这样子万万不能让他们见到。”言罢英华便长着脖子朝外间喊,“罗绮,快给爷上药。” 罗绮是达观院的大丫鬟,只见她手中拿着消炎去肿的药膏,笑吟吟的走过来说道:“爷才上的药,许药效没过。” “我怎没一点觉得药效。好罗绮,快给爷上药,爷可不能顶着这样的脸晃着。” 罗绮拗不过英华,只得又轻轻的上了一层药膏。 英华上药的间隙,英谷雨方注意到他袍子的不同,正是当下京城最为流行的样式和料子。她微微变了脸色,只说:“二哥,你这袍子倒像是新的?” 英华粗心惯了,哪里回想英谷雨话中的意思。他仰着脸笑说:“正是,昨儿才拿过来的。你看,二哥我穿着还精神不。” 英谷雨有些不开心了,她尚穿着旧衣,英华却向他炫耀他的新衣。这是亲哥哥吗,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罗绮见英谷雨面色不愉,心下明了小心解释道:“是婢子自作主张,见二爷的衣服都磨损的厉害,实在不能穿。昨日到嬷嬷那里,好说歹说才取了来。” 英谷雨扫了眼罗绮,她与英谷雨屋里的大丫鬟罗缎是一同进来的丫鬟,做事却比罗缎牢靠许多。 英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罗缎这么说,他哀嚎一声:“哎,罗缎你给我看看我这背后是不是开了。”英华显然想起了今早在府外的事情,他可记得当时听到裂帛的声音,只盼着不是自己身上的声音, 不等罗绮,英谷雨已经看到了英华腋下的口子,倒也有些哭笑不得了。她托腮,装作严肃说:“我看让罗绮补补也能穿。” “正是如此。”英华又与英谷雨夸了罗绮缝补的手艺,一点也不比家中的女红差。夸的罗绮都不好意思,直说:“爷又开婢子的玩笑。” 英谷雨听的认真,也看的仔细,对罗绮愈发的满意。觉得自己的断霜楼就差了罗绮这样的一个丫鬟,这样想着,她便像英华讨要罗绮。 英华心虽粗了些,可也不傻,自然不肯。他尚解释:“罗绮也没那么好。这丫鬟脾气大,还时常管我同我犟嘴,你定是不喜欢的。” 英谷雨看英华当真不舍,就以此逗逗他。她也不在乎丫鬟的脾气,只要有罗绮这么个七窍玲珑心的丫鬟伺候,便是将罗绮以后的前途都一一考虑到了。 罗绮惶恐,但她也只能将英谷雨的话当一时意气,做不得真。她只得劝说已经没了主意的英华:“姑娘寻婢子开心呢,爷可别当真。” 可英谷雨言之灼灼,大有直接把人带走的意思。惹得英华放话,让她去领个丫鬟,月钱就从他的院子里出。 英谷雨乐了,直说:“二哥,那就这么定了。等哪天让娘再给我找个丫鬟,月钱就从你这里出。” 英华可还没发现自己吃了亏,尤当英谷雨还要抢他的大丫鬟。听她这样说,英华闷闷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经这一遭,英华也不留她了,巴不得英谷雨赶紧离开,省的惦记他的丫鬟。 偏英谷雨在达观院东拉西扯又说了些无甚要紧的话,这才舍得与英华告辞离开。 等英谷雨出了达观院,英华几乎要鸣锣庆祝。可不想英谷雨差了丫鬟欣儿过来传话,无非就是提醒英华装病,莫要露了马脚。 英华闻言,赶紧让罗绮搀着自己,直喊着:“啊,爷头晕,站不住了。罗绮,快扶爷去躺着。” 出了达观院,英谷雨也不急着回后院,她打算去前院昭文堂转转打发打发时间,晚些直接去春晖堂。 这样有了主意,她在前院的园中初略逛了一圈,因着晚春,草木都还未曾萌动,园中便也无甚么好的景致。 英谷雨没走多久,就到了昭文堂。昭文堂,是英丞相在家中办公会客的地方。昭文堂里面的藏书颇丰,这也是吸引英谷雨的主要原因,她总能在其中找到些有趣的孤本逸志。 现下英丞相尚未归来,英谷雨随意问了昭文堂的管事,粗略知道些这两日昭文堂来的人。她惯会打着关心英丞相的名头,打探各类消息。只是管事知道的也有限,并没有多少不一样的内容。 英谷雨如往常一般留丫鬟在书房门口侍候,自己进书房打发时间。欣儿祝儿与昭文堂的小厮有行也极其熟悉,趁着空闲便也打开话闸,恨不得将自己此前知道的一股脑说出了给大家听听。 英谷雨在书房翻看了一圈书架,并找到什么她新近相看的,她将主意打到案桌上。英丞相的桌案非常的整洁,除了相应的笔墨纸砚,就是一小摞公务文书。大抵是知道自己的书房会有英谷雨这样的来访者,英丞相的桌案上,从来不放重要的文书。这却便捷了英谷雨趁他不在家的时候,翻阅公务文书。虽然只是些普通的文书,却也让她受益匪浅。 今日桌案上的俱是些地方上来的公文,另外有两封私人的信件。英谷雨小心翻阅了文书,都是也无足轻重的事情。倒是其中一封信有些不同,有别于平常的人情来往。 这封信落款有些不寻常:友禾。英谷雨冥思苦想也没想出英相有叫这个名字的朋友,她仔细将信件翻阅了一遍。信中只是些问好叙旧的事情,极为的平常,其中又提及了与英相儿时的光景。英相的故友禾,似乎两人的交情匪浅,没道理英谷雨会不知道这个人。 英谷雨将信放回原位,带着疑问妄图在书房中再找寻答案。 她找的忘乎所以,几乎要将整个书房给翻了个遍。若非祝儿的提醒,差点就在前院徘徊误了去春晖堂的时辰。 到春晖堂,已经是晚膳的时候,他们一家必是要在春晖堂用膳的。 英谷雨进屋的时候,她姐姐英梦云正陪着田氏说话。英梦云承自田氏的贤良淑德,是京城中出了名的淑女。只是打娘胎带着的体弱之症,让她整个人更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寻常也甚少参加城中的花晏聚会。 还没等英谷雨坐下,达观院的丫鬟瑞彩过来说,英华不来用饭了。英谷雨倒是平静,田氏却是坐不住了。 母亲忧心儿子,丫鬟又不能说主子的不是。瑞彩支支吾吾半天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田氏就更担忧了,要让身边嬷嬷去达观院看看英华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英谷雨这时候回过神来,她劝阻道:“娘,二哥就是面上不太好看,您别着急。他呀就是怕没脸,被你们笑了,过两天就好。” “听你的。”田氏极其信任这个女儿。在她眼中,英谷雨虽然任性调皮,但说话做事还是极有分寸的。 英华伤的轻,只是都在面上比较吓人。经由英谷雨四两拔千斤这么一说,田氏便也放下心来,只说让英相给他找个差事磨磨性子。 母女三个没说两句,英相就来了,晚膳就是英相夫妇和英谷雨英梦云姐妹四人。 英谷雨心虚,与英相对视的时候,都不敢直视,一顿饭她吃的是胆战心惊。晚膳后,她一如既往彩衣娱亲。 田氏嫌弃英谷雨没个姑娘样子,她口中虽说着不合适,但口嫌体正直,很喜欢孩子的孝心。 趁着田氏高兴,英谷雨就提了要丫鬟的事,她这么说的:“我就想要个像罗绮那样机灵的丫鬟,我那的丫鬟们都及不上她,似乎……散漫了些。” “妹妹可是说丫鬟们懈怠?”英梦云问道。 “正是,我总觉得他们懈怠了我。” 这话倒是引了田氏笑:“你这样厉害的姑娘,谁敢懈怠你。你问问他们,可没人信这话。” 听了田氏这话,不单英相和英梦云笑了,屋里的嬷嬷丫鬟也皆是笑了。 英谷雨佯装不乐,赖到英相身边,道:“爹,你可得讲理啊,可不许和娘他们一派。” “小霸道。”英相又问道,“四儿下午去了昭文堂?” 英谷雨点头,因心虚她又补充道道:“我就是在里面随便看了本传记,也没做什么。” 田氏关切地问:“四儿,看的谁的传记?” “我今日……我看的伍子胥的传记,楚平王太可恶,听信谗言,是为祸首。” 英丞相若有所思,田氏有些担忧劝说:“四儿平日多看烈女传这样的书才好。” 英梦云也极为赞同田氏:“四儿若是闲暇,也可以来浣花楼与姐姐说说话。” 英谷雨无法反驳他们的话,只含糊的敷衍了过去。所幸众人也没揪着她这一点,便是英相也没有深究她下午在书房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