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解完了牛,又有新的一头拉上来,甩尾扬蹄活生生的,可它也马上就要死了。 那头牛长得很健壮,四五个人围着它,用粗粗的绳索将它前后四蹄捆绑起来,撂倒在地上。虽然四条腿都不能动了,可牛依旧拼命地挣扎着想要翻起来,它急促又狂乱地叫着,鼻子口里流出黏糊糊的液体,眼睛里是深深的恐惧与绝望。 屠夫在一旁磨刀,不时撩起一捧水浇到刀面上,顿时就有绯红的血水滴答滴答流下来。那头牛瞪圆了眼睛,有浑浊的眼泪溢出来,它越发地挣扎着四蹄,条条筋络翕张突起,几乎要将绳索都挣断了。屠夫依旧不紧不慢地磨着刀,脸上表情纹丝不动,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些牲畜的垂死挣扎。 刀终于磨好了,旁边的人抬脚牢牢踩住那头牛,屠夫踩住两只牛角,握紧刀柄,慢慢搁上了牛的喉管。 我紧咬着嘴唇,努力睁大眼睛不让自己转头,屠夫握着的手一紧,毫不迟疑切了上去。 一声低低的惊呼闷在我的喉咙里,眼前一黑,我被拉进了一个怀抱。我听到牛的喉管被割断了,滚烫的鲜血喷涌出来,挣扎的扭动声,还有那割断的喉管里发出的噗噗的空响…… 身体忍不住有些颤抖,抱着我的手臂慢慢收紧,轻轻抚着我的头发。我的鼻间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是赫连钰。 “来这里做什么?”赫连钰的声音低沉里带着一丝温柔,让我心安。 我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赫连钰领我走了几步,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家茶楼。 我咕咚咕咚连灌了好几碗茶水,这才慢慢缓和过来。 赫连钰蹙着眉头看着我,却并没有说话,只是叫来小二把温茶水换了,另叫了一壶雨前龙井。 我见他愁眉不展的样子,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微笑,问道:“你怎么了?被吓到了吗?” 赫连钰看着我说道:“你以后不要去那些地方了,我……” 他还没说完就被我截住话头,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之前他就说过可以替我报仇,可我的仇我想自己报,不想让他沾上鲜血。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你怎么会去屠宰市场?”我端起茶壶给他倒水,微笑着问道。 赫连钰见我岔开话题,有些无奈地一笑,淡淡道:“出去了一趟,顺道从那里走,正好看见你了。” 说完他端起茶盏,拿着盖子拨了拨茶叶沫子,喝了一口。他的面色有些疲惫,眉头微微蹙起,细密的眼帘半垂着,似乎笼着淡淡的愁绪。 我不禁疑惑,往前挪了挪试探着问道:“昨晚没休息好吗?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累了?” 赫连钰见我关心他,嘴角一勾笑了一下,右手揉着眉间,慢慢说道:“累倒是不累,就是西城又出了件命案,有些棘手。” “出了命案?”我有些莫名,“那不是应该由大理寺处理吗,怎么还要你操心?” 赫连钰轻轻一笑,道:“本来是由大理寺处理的,只是案子查得深了,似乎并不只是一件命案那么简单。已经连续死了好几个人了,凶手至今还没抓到,大理寺上交了刑部,刑部也查不出个结果,又交到了枢密院。” 我哦了一声,心下里默默地思索着。赫连钰是枢密院长使,手下掌管军政机务、兵防、边备、戎马等政令,出纳密命,佐以邦治。我对朝廷的事情了解不多,但也知道枢密院长使一职有多大的权力,几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说丞相总管着治国,那枢密院长使就负责着安邦,更何况赫连钰他还是皇族身份。难道皇帝就没有一点顾忌?何以将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赫连钰? 我皱着眉头看着赫连钰,不知道他年纪轻轻的,可能挑得起这副重担?还记得小时候,那时爹爹还在,我最喜欢腻在爹爹怀里听他讲故事,可是爹爹总有看不完的折子办不完的公。有时被我缠不过了,爹爹就把我抱在膝上一边看折子一边给我讲里面的内容,只要是爹爹讲的,我都听得津津有味。听到后来我困了,睡了一小觉再醒来,看到娘已经搂着我睡了,可是爹爹还未歇息。不知道赫连钰是不是也这么辛苦,每天都要很晚才休息。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赫连钰问我,一边把我碗里的茶水倒掉了,重新沏上热的。 我讪讪地一笑,端起来茶水慢慢地喝着,半晌,忽然抬头道:“你说的那个命案,莫不是和西郊杀人案有关?” 赫连钰挑了挑眉梢:“你知道西郊杀人案?” “我跑堂的时候听一个吃饭的客人说的,”我解释道,“不是说那个凶手已经抓到了吗?在菜市口砍了头,头还被一只大鹰衔去了?” 我不由得起了兴致,连声问道:“是真的吗?” “哪儿来的大鹰,都是道听途说。”赫连钰嗤笑了一下,却对我先前的问题置若枉闻。 我一听那大鹰是杜撰的,也不怎么在意,只是一门心思地想着那件杀人案:“那大理寺上呈的命案呢?是不是和西郊杀人案有关?” 赫连钰看着我目光沉了下来,抿着唇,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 “那这么说,这两个命案确实有联系了?”我锲而不舍地问道。 良久,赫连钰默默点了点头。 “你说凶手是江湖中人?”我往周围瞅了瞅,见没人注意,便小声道,“你把那伤口形状跟我说说,说不定我知道。” 赫连钰看着我思量半晌,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包括西郊的三起杀人案,这是第四条人命了,死者伤口都一样,都是一剑刺穿了喉咙,没有渗出一滴鲜血。” 没有渗出一滴鲜血?我心下里一惊,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样,有线索吗?”赫连钰见我变了脸色,皱眉问道。 我怔了怔,连忙摇头:“能一剑杀人不渗出鲜血,江湖上有很多高手,我一时间也不太确定。” 赫连钰点了点头,淡淡道:“只是第四起命案跟前三起还不太一样,前三起都是在城外西郊,最近一起却是到了城里的西大街。” 西大街?我皱了皱眉头,那里不是这帝都里面最上等的门阀贵族居住的地方吗,谁敢在那里杀人? “死的是个什么人?”我问道。 “看大理寺备案,说是一个摆茶摊的老汉,六十几岁,姓余。”赫连钰淡淡道。 我的脸色瞬间白了,两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赫连钰正低着头,没看到我满脸的震惊,他蹙着眉头慢慢说道:“不仅地点不一样,除了老汉还死了一个黑衣人,看上去似乎是凶手的同伴。不同的是他胸口中剑,年纪二十左右,皮肤淡褐色,很瘦。” 我霍然间站起身,带翻了桌上的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