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赫连钰,第一个反应就是跳将起来挡到荀叔和易寒前面,没想到他竟然找到了这里。 荀叔也有些慌乱,站起身来还带翻了凳子,只有易寒默默站在那里,一脸的冷漠。 赫连钰缓缓走前了几步,看着我说道:“颜儿,走吧。” “我不走。”我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只是找我回去? “我找了你好几天,急坏了,林伯他们也很担心。”赫连钰微微一笑,温声道,“跟我回去吧,不要任性了。” 我别过头去不再看他,依旧摇了摇头。 “颜儿,”赫连钰走到我面前,放低了声音说道,“外面还有一千精兵正在巡防公务,你不想把他们引来吧。”说完,他淡淡地瞥了易寒一眼。 我颤了一下抬头看着他,瞪大眼睛问道:“你威胁我?” 赫连钰笑了,勾着嘴角说道:“不管是不是威胁,我都要带你走。” 我抿了抿唇还未待张口,易寒在后面扯了我一把,把我拉到他身后,冷冷地看着赫连钰:“瑞王爷,久仰了。 “易少侠,伤势恢复的不错啊。”赫连钰背着手站在那里,漆黑的眸子漠然盯着易寒,唇角的笑容也渐渐变得冷酷起来,转头看了荀叔一眼,冷笑了一声。 荀叔皱着眉头看着赫连钰,最终还是默默地低下头行了一礼。 “马车在外面,我去车上等你。”赫连钰说完又看我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慢着,”易寒冷声道,“就算是王爷,也不能只手遮天,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看来易少侠在牢里受的教训还不够,”赫连钰站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易寒,“那本王就告诉你,这里不是天山,不是江南,也不是你们那荒凉的草原,这里是大华朝帝都。” “呵,”易寒冷笑了一声,“帝都又如何,一群人做戏给另一群人看,也不知到底是谁在戏弄谁。帝都?也不过如此。” 我闻言心下里一惊,连忙扯了扯易寒的袖子,让他不要乱说话。易寒低头看了我一眼,孤傲的唇角紧抿起来,没有再说什么。 赫连钰转过身,皱着眉头脸色有些不善:“易寒,本王看在她的面上放过你一次,不要不知收敛。” 说完他又看着我:“颜儿,我们走。” 我抬头看了看易寒,又转头看了看荀叔,荀叔看着我的目光有些复杂,一时间难以看懂,他只是朝我微微点了点头。我默默地沉了口气,抬腿一步一步朝赫连钰走去。 忽然间身后一动,易寒拉住了我的手。我身形微颤了一下回头看他,那一双清冷的眼眸里依旧飞舞着迷离的大雪,只是那雪纵横地飞舞着越乱越急,似乎是在挽留旅人的脚步一样。 他蹙着眉头看着我,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是终究,他什么都没有说。 我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缓缓抽出手,转身快步走出门外,没有等赫连钰。 拥挤逼仄的巷子里停了一队长长的人马,盔甲严整,军容肃穆,中间簇拥着一辆马车,上千人马聚集在这里,竟然听不到一丝杂声。邻旁的屋舍里有人悄悄拉开一道门缝往外瞅,似乎是被外面的阵势吓到了一样,连忙缩回脖子紧闭上门。 我上了马车坐在那里,不一会儿,赫连钰也上来了。 “我答应跟你回去,你放了他,说话要算数。”我在幽暗的光线里看着赫连钰,声音微微有些急促。 赫连钰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拉过我的手握在掌中。 “恩?”我摇了摇他,又问了一遍,“算不算数?” 赫连钰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我的手更用力了,几乎要把我的骨头捏碎了一样。 “疼!”我忍不住哼了一声,气恼地推了他一把。 赫连钰看着我轻笑出声:“藏了这么多天,让我好找。这算是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回家。”说完他又握着我的手,轻轻揉着捏疼了的地方。 马车辘辘地走了好久,没有回王府,却是到了枢密院,我跟着赫连钰去了他办公的地方。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到处转了一圈,没见到几个人影,到处都是冷冷清清的。正中的厅室颇大,三行书架占去了大半,上面摞满了书籍卷宗,北墙上一副千里雪松图,南窗下面摆了几只水仙盆景,正中一个鎏金火盆,正旺旺地烧着炭火,倒是不冷。 我搓着手无聊地走来走去,赫连钰坐在书桌后面看了我一眼,笑道:“瞎转什么呢,过来磨墨。” 我哦了一声慢腾腾地挪过去,拿起石墨倒了些清水在砚台里面,垂着头磨了一圈又一圈。赫连钰拿过案头一摞厚厚的奏折,挨个审阅起来,时不时地拿蓝笔圈几个圈,再写一些批语。今天是大年初一,想必这枢密院里的人都回家欢度佳节去了,赫连钰却还要在这里批折子,看来这枢密院长史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墨磨好了,赫连钰却坐在那里皱着眉头,好半天都没动一下。探头看他手中的折子,只见上面写着“硷北雪灾,道路不通……马贼猖獗,万石粮草悉数被劫……三万驻军餐风饮雪,亟待救济……”看那折子上说的,好像是硷北的马贼劫了押送给东北驻军的粮草,没想到那些马贼如此大胆,抢劫军粮,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硷北的马贼不是都被剿杀了吗,怎么又出来作怪?”我忍不住疑惑地问道。硷北位于大华东北部硷州一带,穷山恶水多出马贼,朝廷数番派兵前往,一直围剿不清。直到新任左将刘倾风上阵,彻底打垮了马贼的老窝,驱散贼寇。刘倾风初立大功,从此在仕途上青云直上,而硷北的马贼也消失很久,没想到今冬又冒出来了。 赫连钰把那本折子掷到桌上,揉着眉心说道:“若真是马贼那就好了。” 我皱了皱眉毛,拿起那本折子看了又看:“难道不是马贼吗?不是马贼那是谁这么大胆,连军粮都敢劫?” 赫连钰歪着头看我:“你觉得会是谁?” 我眨了眨眼心头忽地一跳,不由得就想起杀人案来。帝都里发生的那几起杀人案看似没关系,其实都是暗中连在一起的,那就是有人想作乱。西城的守卫官换了,大笔的金银到手了,这次又是辎重粮草,他们的动作真是越来越大了。 “晚上宫里有宴会,带你一起去好不好?”赫连钰忽然笑着问道。 我还在猜测着劫粮草的人是谁,闻声反应过来,连忙摇头道:“我不去,你自己去吧。” 赫连钰看了我一会儿,点了点头:“那好吧,等我忙过这一阵子再好好陪你。” 微微一笑,赫连钰又说道:“等到元宵节,去看花灯可好?” 我看到他眼里的期待,不由得想起十年前那个烟花盛放的雪夜,人群熙攘的大街,五光十色的灯笼,街边小贩的叫买声,金黄色的糖人,面容清俊的少年在人海里回眸的那一个灿烂的微笑。不由得心中一痛,我看着他抿唇一笑,默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