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尚宣布审判庭短暂的休息之后,迦也被迅速地带离了审判的厅堂。这个审判厅堂也似乎被迅速的撤空,人群仿佛像是一只漏气的皮球中的气体,迅速地从这个令人压抑的场所中溜走了。云尚与祭司们也离开了,甚至连迦原本的看守岚也一样离开了。当然,迦肯定不是放空,他身边的看守换成了云尚的两位随从,无一与无二。
不过,就连迦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并没有被带回原本的牢狱之中,而是被带去了一旁的侧殿中的房间中。这个房间并不是封闭的,经过一个不算太长却有些坡度的走廊,另一侧是一扇连接外头的门。这扇门已经被打开了,面前是一段只是为美景而配的旋转阶梯,迦倒是很喜欢这里的宁静,比起刚刚的吵吵嚷嚷要舒服的多,就算还是被监视着,至少能让自己离喧闹的主殿远一些。
迦感觉自己约莫是来过这个地方的,只是究竟是何时却有些想不起来了。他的双腿尚未痊愈,走路还有些痛感,虽然是强迫的,他也的确想着要是能离开这片压抑的地方,呼吸一些新鲜空气也是好的,不过,现在的他也没得选择。
虽然腿上还带着伤,但迦还是能感觉到自己迈步时细微的感触。自己的脚下是石匠们在山壁上小心地雕凿出的一段阶梯,他似乎也模糊的知道,在阶梯的尽头是一片壮观的自然瀑布。没有人知道这段阶梯是什么时候开凿的,也没有人知道开凿这段阶梯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也许只是某个大家族家长或者千金一时之间的兴趣而已,至于这片景色是何时存在的,也未尝可知。
他终于被带到了这一片人工瀑布旁的亭间,这一小片风景可以说是得天独厚。这是这片地方并不算大,而且靠近极乐城中的裁决所,所以通常也不会有人来到这个清净的地方。只是今天,这里的宁静却已经被先到的人打破了。
栾桀静静的坐在亭子里,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看守的无一和无二倒像是很拾取的退开了,甚至连一点警戒都没有做。
山间的风伴随着飘洒的水滴打在迦的身上,让他感觉十分的清冽凉爽,他的双脚在轻尘般的中留下了浅浅的脚印,周围是粗大而紧密的锁链环绕在山道的边缘,似乎是为了避免有行人意外地跌落下去。但这些铁链看样子已经挂上去很久了,锈蚀并不是。
这审判庭之后宽广的后庭伫立着仿佛已经有些年纪的山峰,这一片山岳并不算太高,也没有飘浮着一点点雾水,却也有一种别样清流感觉。而在迦的面前,
说是亭子,其实迦面前的倒更像是一座小一些的高塔。亭子的周围环绕着青果树,前方还有一尊神兽的雕像。这静谧的小世界与景色如同大师笔下的画卷,令人感到心旷神怡。也许常人即使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也会被这里的美景所吸引,在心中生出一些舒畅的情感。只是迦并非是这样的人,现在的情景与环境也容不得他生出这样的情感,他也相信,对面这个人也同样如此。
“我们已经把人带到了,但请您务必注意时间。”无一与无二先走进了亭子,他们似乎也没有在迦的身上加诸任何多余的限制,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迦会趁着这个机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亭子里的身影点了点头,然后无一与无二才退出来将迦带了进去,然后他们两个人却恭敬的退开了。
栾桀与迦的关系很少有人知道,他也算是迦一个手掌的指头能算进的朋友之一了。
作为栾家的家主与天幕大贵族的领头者,他强硬的要求要与迦见上一面,这看起来极其的不合情势,尤其在现在每个人都在尽力撇清与迦的关系时。即使不去做落井下石的人,至少也不会去帮助迦。而且,他也能算得上是极乐城中拥有着绝对权位的人,似乎也没必要自降身段来做这些的事情。这样的做法看起来简直就是疯狂,就是失智。
不过在迦看来,栾桀的行为简直很有逻辑,也是无比合理的。
迦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亭中的人。岁月并没有在眼前这个人的脸上留下太明显痕迹,反而好像还助长了他的英气,栾桀仍然处于青春正盛的年龄,甚至连原本的青涩都已经褪去了。
栾桀的确是迦的朋友,虽然他们两人无论性格,过往或者任何别的什么方面似乎都显得迥异,或许能够不互相排斥都已经有些匪夷所思了。但他们互相指尖的关系相处得远远超过过融洽这个词能形容的范畴了。
也许是栾桀这样曾经的浪荡贵公子在内心深处也有深沉隐晦的情绪,正好与迦这样即使在圣堂中也算得上有些安静或是阴沉的人能契合在一起又或者从来没有人真正能够抛开身份与过去,用一种更平和的方式来接近迦。栾桀的确成为了迦毫无疑问的朋友,虽然他们也已经许久未见了,但至少迦的心中是这样认为的。
“你倒是很从容啊。”虽然听过很多次了,但这如同绸缎般柔和的年轻声音在迦面前响起时,迦还是觉得这声音十分的舒服。栾桀的声音和他的形象算不上符合,不过和他曾经的性格倒是十分符合。
“你让我到这里,也应该费了不少心思吧,应该不是为了说这个吧?”迦并没有对这场突然而来的会面有任何的惊喜,但稍许放松地坐了下来,坐在了栾桀的身旁。
“这样的事情,我倒宁愿自己不知道。”
“那个斥讼人……喀诺,她开的头可对你很不利啊,他们的确是找了一个很有用的人。”栾桀一边说,一边起身,缓缓走到了迦的身旁。但他并没有要对迦做什么,而是把双手背在身后,朝着远方的溪水望去,仿佛他真的对眼前的美景很感兴趣。
但迦十分的明白,栾桀真正的心思绝不会于此。况且,栾桀早年时行迹是如此的风流,比这美妙景色也该见的多了。
“她曾经还在我的队伍中当过一段时间的医生。救下过许多我部下的性命,甚至还救过我的性命。不过按着今天的架势,看起来不把我送上断头台大概是绝不罢休了。他们的手段,是让我有些惊讶。但是我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她说的毕竟……都是事实啊,只是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罢了。”迦倒是很诚恳的回答道,而且他也有些事情要问,“只是对于我来说也还好,关键是这审判的架势那么大,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尚是怎么安排的人员我也并不清楚。即使在天幕贵族的圈子里,似乎也对此毫无头绪吧。家族们为了这个位置抢破了头,谁知道最后会落到云尚的手里呢。他和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谁也不知道他会是哪路人。”栾桀继续说着,似乎多少显出些无奈。
“哪路人?这又不是什么太难解答的问题,云尚是穹苍殿的人。他在天幕或许没有身份,但你如果把他当作一位穹苍殿的祭司,很多疑惑也就能够解释了。”迦缓缓地回答道,“我只想问问你,有关辩护人,你知道些什么吗?”
栾桀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太纠结于云尚这个点,而是沿着迦的问题回答道:“让一位穹苍殿祭司去做辩护人是有些奇怪,只是我们与那座塔相隔甚远,又能知道什么呢?不过私下里,我倒是听说过,这好像是花散自己的意愿。既然这是穹苍殿祭司的意愿,想来云尚也不好拒绝吧。或许……在这审判中,还有与夜会有关的一些隐秘吧。”
迦淡淡地说,“审判我,那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原本就做过这些事。对于个人来说,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准备。可是,那些秘密与阴影,一旦曝露在光芒与众人的眼睛下,那么所有的理由就全部都毫无意义了。”迦还是没有开口讲任何组织的事情,这也是他完全不愿去想,或是去说的事情。
“这我也明白。我也并不指望能为你做什么。找你来这里,是有别的事情。不过,在问你之前,我还想活的更明白一些。”栾桀缓缓地地说道,他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下巴,“你做过那么多或许可怕或许残忍的事情,但我从不在意,即使是现在,我仍然视你为我的挚友,一如往常。可是,我真的想得到一个解释。”百花文学baihua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