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疲倦的小孩,扯着纸鸢,希望越飞越高。
满怀心事的世子殿下,坐着,思念远方的人儿。
风再大些吧,飞得再高些吧,让远在他乡的人可以看见,我在这儿,一切安好。
不知何时身边坐下了一人,已有一品修为的世子殿下第一次如此疏忽。
当然也是因为人未来一股清香先至的原因,身上有一股这么好闻味道的女人,她一定不是坏人,应该是那温柔似水的美人儿吧。
风流的世子殿下并没有转头去看。
就是觉得这位应是虎子他娘的女子,味儿香,人很美。
“参见世子殿下。”
女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姜商有些坐不住。
一撇之下,果真如虎子所说,他娘是一个大美人,很美很美的那种,美得根本不像是在大宛活着的人。
是练家子,修为不高,起码在大宛保着自身的安危不值一提,也解释了这么一个美人,在大宛群狼怀视下,为何依然活得无忧无虑。
本该白皙的肤色已渐渐有了被北风吹黑的势头,应是玉葱一般的指头已有常年劳作的老茧伴生,粗布麻衣难掩春色,有那身为人妇人母的端庄也有不失清秀的娇羞,是个妙人儿。
“出身云字营?还是川字营?”
“北辽戊边军云川楼川字营山房,李月环,恭迎世子殿下。”
川字营山房。
相比云字营鹰房和隼房的谍子死士以收集情报为主,川字营的死士更多是潜伏在某地,或终其一生不离寸步,大多的结局都是一个死字,唯有身还故乡的机会,只能等到北辽的那一面戊边军旗飘扬在西域边陲之地方有可能。
只是分散在天下各地的川字营死士能不能等到这一天,天知道。
可欧阳信当初为姜苏布下的局,就有这么大。
大到西域边陲大宛,犹有死士留存,所以远在大宛的世子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明里暗里,为他生,为他死的王府死士,层出不穷。
“我记得山房死士的宗旨,不见戊边军旗,绝不表露身份,李月环,如果被川字营统领知晓,你是不是就得死。”
女人莞尔一笑,“该死!”
“你不怕死?”
“可在卑职眼里,世子殿下就如同北辽戊边军旗,世子在哪里,这枚旗帜就在哪里。”
姜商一笑。
在北辽,有新老两代。
他自己和欧阳信谈不上有多亲密,且看云川楼随军参谋江修对他的态度,可以得知在北辽并不是所有人都对他这个世子殿下忠心耿耿的。
可更多的是那些对北辽戊边军旗誓死效忠的死士,不管他姜商是否是人中龙凤,只要他坐了北辽世子的位置,那么北辽王让其死绝不眨眼苟活的北辽死士绝对会对北辽世子言听计从。
军令如山,这就是替大麓抗下一半江山的北辽从始至今贯彻到底的死令。
军旗所指,死战到底,上有军令,比天还大。
不管此地是中原还是西域,是北辽还是大宛。
“身在异乡,就不用顾忌这些,我是虎子的哥哥,你是虎子的娘,免得尴尬,不如就喊一声嫂子如何?”
“殿下折煞卑职了。”
“随意点,可能咱们两人都活不了太久,还掰扯这些不觉得太累了些?”
“听闻殿下随和近人,云字营的消息倒也传得不假。”
许是李月环在大宛呆了多年,虽然心中对北辽的忠诚不改,可毕竟天高皇帝远,见着了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也并不觉得该有多敬畏,可能因为多年未见中原人,相见之下别有一番亲切。
再说了凭世子殿下那张惨绝人寰的俊脸,身为女子不生亲近,那才是真见了鬼。
以西域民族的热情奔放,李月环没直接跟姜商开那荤段子怕也是汉人出身的那一点廉耻羁绊着,照着平时和大宛国人打交道,那些整天嚼舌头的糙汉子,就算不动手也该动嘴骂着卵蛋疼才好。
想这李月环年少之时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绝美小娘,扔在这荒漠之地,再好的性子也给磨没了,在西域,女子如牲畜,不泼辣点可叫人怎么活。
姜商也习惯底下人和自己如此相处。
阶级之分早该废除了,人人生而平等,何况在他乡。
“虎子他爹?”
李月环一改平日里的强悍作风,略微捏着点嗓子,貌似很久没有如此温柔作态了。
“他爹是王府地支死士,没名字,酉字作噩,现在应该死了吧?”
听不到李月环对自己夫君的依恋,谈论生死不过寻常事。
“我很小就来了大宛,一住就住了二十来年,上任的钉子死了后,大宛国就由我来盯着,虎子他爹十年前来的这里,就呆了一年,生了虎子就走了,这些年来来回回,见他的次数一双手掌就能数得过来。”
“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无非是寂寞了,给这些胡人日,自然便宜了自家人好。”
姜商哑然失笑,“是这么个理。”
“前段日子,那狗日的高高兴兴的来,和我说咱一家三口有生之年终于有希望重回中原了,才说完话,没几天就跑了,说是魔宫的人要打嘉峪关,如今把玉门关都围了。”
“要是保不住玉门关,中原的西北可就彻底沦陷,到时候戊边军出山海关的时候,再打到大宛,怕是这辈子都等不到咯。”
“所以呐,狗日的作噩,头也没回就抛下我和虎子一对孤儿寡母,一路就往玉门关去了。”
“哎,凉王陈显,元氏一族把整个西北经营得滴水不漏,从西疆到嘉峪关,谁听到元氏老祖的名头不吓得腿发软。”
“咱云川楼的两营,每年死在西北的死士,没有一千也有九百,这么多的人死在那儿,也不缺狗日的一个。”
“而且呐,敦煌驻守的是谁?可是十三太保里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神武军元帅皇甫上将军,解玉门关之围,轮得到那狗日的去?”
李月环发完了一通牢骚,觉得自己有些上头,吐了吐丁香小舌,撇了眼笑意浅浅的世子殿下,发觉并没有怪罪。心下大安,又觉得世子殿下可真好看,果真中原男儿就不是什么西疆胡夷能比的,那还叫人嘛?
可惜自己只是云川楼培养出来的死士,要不放在中原走走江湖,不也是那喊得出名头的女侠,和风流公子携手江湖,相忘于江湖,成就一番美事,何苦如此作践自己。
姜商默默听完李月环的话,随后点了点头,笑道:“都是北辽欠你们的。”
话锋一转,“对虎子你总该有些念想,我可不希望北辽培养出来的死士,尽是些不谙人情世故的杀人工具。”
“虎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当然得疼。”
“事后随我回北辽,这是命令,是本世子给北辽戊边军云川楼川字营山房死士李月环下得命令,没有本世子的允许,你和虎子不能死,护送本世子回家。”
“谨遵殿下旨意。”
低头的李月环偷偷又撇了一眼世子殿下,这个平生想象里最好看的男子,似乎怎么看都看不腻,别说护送你回北辽,就算世子殿下提任何要求,都要答应的。
吹够了西北荒漠的风,黄沙膈人,也不知中原男儿的温柔阵仗到底是何个滋味,想想都酥麻,当然李月环把这些念头掩藏得很好,仅仅只是想想罢了,被川字营的统领知晓了,真会剥皮抽筋的。
“说说虎子吧,为何放纸鸢?”
“还不是那狗日的做得好事,来了大宛心里憋屈得很,尽把闷气撒在老娘的肚皮上,不见杀人有多狠,折腾起来没完没了,虎子是个意外,只是狗日的留下来的一个烂摊子就不管不顾,有娘生,没爹养,死了倒也干脆,有一年应是从中原回来,就带了个纸鸢来,造了孽哦,殿下也知道这鬼地方的风有多大,那纸鸢坏了修,修了坏,可难为老娘这些年咧。嘿,还是殿下做得纸鸢漂亮,可比咱女儿家的手还巧。”
能不好嘛?本世子可是一路杀到大宛王宫,把国库里最值钱的玩意都给扒拉出来。
不过看李月环那清秀的脸庞,稍微打扮一下都能跟大麓皇宫里的娘娘比,起码比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是不遑多让的。
就这么一个可人儿操着粗俗的言语一通谩骂,还别说果真是异域风情,别有一番滋味。
“他爹真回不来了?”
“云字营前些日子带来一则消息,玉门关,敦煌城,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布防在周边的以魔宫中人为主,以皇甫将军的杀力一连七次冲关想要打通通往嘉峪关的路,七战七败,以狗日的那几手三脚猫功夫,冲关除了死还能有什么结局?再说了,北辽死士不达目的绝不苟活,殿下懂得。”
姜商默默点头。
能死战绝不退,何止是北辽王府死士贯彻一生的宗旨,戊边军上上下下五十万,哪一个不是如此?
这才是让大麓朝廷不敢轻举妄动的根本,同样也是让天下所有人不敢轻视的二品修为北辽王的底蕴。
一品武神境如何?入神境如何?天象境如何?通圣境如何?超凡境如何?
面对北辽戊边军试一试?
强如登天门的魔师天保,坐镇东海一甲子的帝武甲,牛掰吧。
敢去北辽打一圈嘛?
如今号称人间真无敌的真叶史白眉,敢过山海关去北辽嘛?
答案都是不敢的,因为北辽,能死的不止是五十万戊边军,还有千万北辽三省道的子民。
犯我北辽者,以死偿命。
天色开始渐黑。
塞外的天,黑得特别早。
亮时刺眼,暗时不见影子。
夜风凛凛,虎子挂下鼻涕,却依然开心得欢呼不断乐此不疲。
“虎子,该回家啦!”
跑远的虎子回头看了一眼和神仙哥哥坐在一起的娘,笑得特别甜,只是娘身边要是换成爹多好,虽然爹没神仙哥哥好看,可就是跟娘更配一些的嘛。
“不,娘,我不回去,不放纸鸢,爹就看不到了。”
“爹出门的时候跟我说了,只要吹起了东南风,把这些沙子都吹走了,他就回来了。”
“所以,我边放纸鸢边等爹,只要纸鸢被吹向西北方向,我就去最高的地方等着,去等爹。”
“可是,为什么呀,东南风很少,沙子也越来越多……”
“娘!神仙哥哥,你们说,我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姜商脑子一嗡!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刚见到虎子的时候,破碎的纸鸢对他的意义有多大,为什么那时候的眼神里有那样浓厚的感情。
和李月环对看了一眼,虎子娘显然也不知道她口中的那个狗日的竟然和虎子说了这些挨千刀的话。
东南风起,沙漠的沙子被吹走。
“狗日的,你死也不安好心。”
骂着最狠的话,低头掩饰的李月环,分明眼角闪烁,在暗淡的月光下,分外晶莹。
虎子还在苦恼纸鸢的事情,姜商却开始心疼这个每日放纸鸢,等东南风,等沙子没了,等爹回来的虎子。
“神仙哥哥,娘,你们先回去,我还要放纸鸢呐。”
还嫌纸鸢飞得不高,风很大,吹得呜呜作响,冻得全身发抖的虎子却是哆哆嗦嗦地放线。
今儿的天是阴沉的,月儿时见时不见,乌云很厚,压得天都矮了不见星辰。
唯有一盏随风摇曳的纸鸢,飘飘荡荡,诉说着思念。
呼啸声中,能听到断断续续地声音。
“东……南风……快起……呀,沙子……沙子……你们快走,爹……”
“哥哥帮……我修……好了纸鸢,爹……它能……飞得很高很高……,你能看到嘛……看到了,快回……来吧。”
孩童的祈祷,如夜鬼的哭泣,散在荒野,沙漠。
姜商当初做这个纸鸢的时候,是以青竹为骨架,扎雁形,用提炼出来的绢麻丝绑牢,用的系线更是大宛国库珍藏的蚕丝,纸面直接提炼的是稀罕一见的天绸布匹。
这些玩意算是大宛国库里最值钱的几件玩意,放在中原都是价值连城,姜商提炼的时候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故而才从早耽搁到晚。
甭说风大,就算打雷暴雨,只要有风,这七彩纸鸢不断不停,只会飞得越高越远。
“虎子总是不着家,为了掩饰身份,卑职一直干着各种琐事也懒得去管,以前只觉得虎子贪玩,每次把纸鸢弄破拿回家的时候哭着喊着要我修补,殿下可知道这儿可去哪儿弄这些材料,就为了这,咱这当娘还打了虎子好几次。”
“他每天都是一个人在家,咱也没陪虎子说说话,也不知道小小的年纪,他……想了这么多。”
心怀愧疚的李月环,只是一直眨眼。
吹了二十年的西北风,咋就今晚特别刁钻,尽把沙子往眼眸里吹,贼讨厌。
“虎子每次在外面玩累了,回家就睡,我还以为是小孩子心性,怕是这孩子,不想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想那挨千刀的,玩累了就回家睡,睡着了就不想爹了,哎哟,可在梦里,他又想了多少次爹,我还怪他说梦话咧。”
“今晚的风真讨厌。”
李月环背转了身。
北辽的死士不怕死,会把自己练得无惧一切,可有些柔软的地方一旦触碰,也是可以哭的。
或许比任何人都要哭得更惨,更痛。
姜商往虎子走了过去。
“虎子,哥哥答应了你三个要求,第一个已经完成了,是时候许下第二个心愿了。”
小手已经被丝线勒得发紫的虎子眨巴着铜铃大眼,认真且诚恳。
“真的还可以许愿嘛?”
“当然,我是神仙呀。”
“那好,虎子就许愿…………”
“希望吹起东南风,希望可以把这些沙子都吹走,希望……”
“就这两个吧!”
“就这两个?”
“嗯。”
“……”
姜商的心像是被锤子狠狠地锤了一下。
多懂事的孩子呀!
他是不是知道,他的爹,这一次走了,可能……
或许在虎子的心里,不管他爹走多远,只要东南风起了,只要这里的沙子没了,远在天边的爹多远都会回来吧。
“神仙,神仙!那就让柿子哥哥,当一回真神仙!”
当下的天幕漆黑,乌云满天。
从荒漠的中心,蹿起一抹白银丝线,好比一柄破天的神剑,撕裂开压抑的云层。
吹拂了千万年之久的北风,带来了如海洋一般的沙漠,把这一片土地吹得龟裂。
今晚,北风不再,沙海不进。
因为有一人,他要一改风向,实现人间夙愿。
以吴氏剑主当初剑开天门的人间大气概,窥天门之密,扭转世间乾坤。
风撞墙,沙碰壁。
大宛的天空,宛如从天而降一座齐天巨门。
震慑眼前一幕的李月环用手捂住惊讶的嘴,云字营的情报上把天人之姿的世子殿下吹捧得如何惊为谪仙人,都不如亲眼所见这一幕来得震撼。
天地之大,茫茫乾坤,人力与之相比如何渺小。
换在任何一个时候,有人和李月环说,人力可胜天,就算杀了她都不会相信。
可这一刻,由不得她不信。
西北风和东南风激烈碰撞,陆地起龙卷。
白虹剑气宛如开天,一剑分混沌。
狂沙倒卷,天地反复。
只有那衣角鼓满的俊朗男子,伸开双臂,悬停半空。
以云为踏足,以风为进行,所到之处,风向逆转,飞沙避让。
狗日的!这是人还是真神仙?
“是东南风,是东南风!!!”
“沙子被吹走了,娘,你看,沙子真被吹走了!”
空前绝后的一幕,只有虎子的声音兴奋地响着。
七彩的纸鸢越飞越高,高到再也看不到那一颗小黑点。
云层被吹散,露出月儿的面容。
狂风呼啸下,分外明亮。
虎子红扑扑的脸蛋洋溢着心想事成的笑容。
咧嘴而笑的李月环,挂下两行清泪。
风不大,沙也无。
老娘就是感动得想哭,不行吗!
承载着思念的纸鸢在圆月里出现,好比月宫里的人儿正朝着人间而来。
它飞得足够高了吧,能让更多的人看见了吧。
虎子爹,如果没死,看看今晚的月,你的亲人在想你。
远方的人儿,姜三一切安好,还能玩风弄月,请等我,日后相见!
被纸鸢扯着的虎子费力地往所见之处最高的地方跑去。
小小的身躯总是被高飞的纸鸢拽着踉跄。
可他咬紧着牙,就算手腕被坚韧的蚕丝勒出了血,也不放。
姜商悬空跟在身后,登丘,等待。
“在这里,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爹说了,站得高看得远,他回来的话,我一定能看到。”
“爹!爹!”
“起东南风了,沙子没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一次又一次的声嘶力竭,不知疲倦,喊得声音都哑了,还在呼唤。
望着矮小身躯的李月环,痛哭流涕。
“挨千刀的,如果没死,抬头看月亮啊。”
子时已过,荒野凄凉。
贰师城一片阴暗。
那边一片安宁,在战争来临之前,大宛子民难得不受北风吹袭,享受着他们难得一遇的安稳。
这边天地乾坤扭转,呼啸如雷,宛如开辟新天地。
唯有一声声的思念呐喊,传得不近不远,诉说情感。
月辉之下,浮现星辰。
端着小膀子的虎子,扬起小脑袋望着点点星光发呆。
“爹告诉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没有很快,但是慢一点回来也可以呀!”
“神仙哥哥,今天吹了东南风,你说纸鸢只要飞得高,那就会飞上天的,那会飞到多高的地方呢?”
“我娘说过,离开人间的人会化为天上的星星,在天上守护他们所爱的一切,一闪一闪的时候,就是在发出保护的光,这又是不是真的呐?”
“我娘很厉害的,肯定不会说谎,所以我才要每天放纸鸢。”
姜商只是默默在站在虎子的背后,听着虎子渐渐低哑的声音说。
“爹爹,虎子很好哦,你不用担心。”
“如果你回不来,那等虎子去找你好嘛?”
“虎子很快就会长大的,爹爹再也不用走那么那么远的路来见虎子啦。”
“神仙哥哥,我们再等一会儿吧,娘,陪虎子再等一会儿吧,就一会儿,就一会儿……”
“再一会儿,就回家……”
姜商和李月环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虎子,看纸鸢,看星辰,看明月。
直到世子殿下再也无法支撑天地扭转的局面,累得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可是瞧见依偎在李月环肩头,闭眼却笑得异常灿烂的虎子,又觉得再苦再累,很值得。
缠在虎子手腕上的蚕丝早已被李月环解下,可伤痕被勒得很深,把李月环心疼的想在自己身上割几块肉。
北风不肆虐,天地清明。
虎子长长的睫毛下,挂着几滴泪珠,顺着泪痕划入脖颈。
日月交辉,隐有人声。
有些人注定是回不来的,有些谎言注定是圆不回来。
可姜商依然希望,那个王府死士。
酉字作噩,可以踏着阳光,回来。
望眼欲穿,就像虎子每天所期盼的一样,一天一天的扯着纸鸢,等风来,一遍一遍的望着远方,等人归。
或许终有一天,风会把虎子爹还给他吧。
终于日出了,等的那个人,没有出现。
姜商伸手抹去虎子残留的泪痕,和李月环相视了一眼。
两人都说不出一个字眼。
生死无常,世间事又岂能事事如意。
却有一阵闷雷声突而响起。
酣睡的虎子猛得惊醒,睁不开的眼皮耷拉着,吐口而出道:“是爹爹回来了嘛?”
雷声越近,闷响充斥。
姜商脸色一白。
“神仙哥哥!娘!是不是爹回来了啦?”
“不,是吃人的狼来了!”
北风带走的是亲人。
带来的是敌人。
等风来!
风来,狼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