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母忍不住催促道：“那可以开始了吗？如何施救啊？我要不要做些什么？”天大地大，都没有她儿子木头的事情大，更何况事关木头的性命。　　娃娃脸道士笑嘻嘻：“只要他确定他愿意就行。”活着也不一定就是好事，要知道被讨债这种事情是会被纠缠一辈子，直到老死也不一定能完全解脱的。　　耿十八抱着头，脑中思绪繁杂。从理智上来说，他其实早就知道这就是她母亲，各种小习惯都是一样，并没有被人取而代之。只是单纯的下意识不愿意去相信这件事情，所以不去想不去承认。甚至他知道发妻可能就是这样，日日夜夜不得休息还被打骂才被折磨致死的。所以发妻每次面对他的时候的冷笑冷漠就有了解释；不能简单的说变心，应该是恨不得他去死吧。但从情感上来说，他接受不了心中设定好的母亲变成这样，他心中的高尚的母亲形象完全坍塌了。其实也不是变了，只是恢复本性了不是吗？　　“木头，你快说你愿意啊！你可是娘的命根子，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叫娘怎么活啊！”　　耿十八愣愣的转头看她：“贞娘，是怎么死的？”你一直都是这样对待她吗？所以她才会那么厌恶我，恨不得我去死？脑中忆起他们的相识相知，婚后短暂的两情相悦的时光来……贞娘，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耿母僵了一下：“眼见为实，你在家时，我待她怎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碗筷都舍不得让她动手刷，试问这世上有几个我这样的婆母。那小蹄子就是怨你老是出门做生意，冷落了她想着红杏出墙，我才骂了她几句。”长着一副妖艳的样子，想抢走她儿子，哼，那她就让儿子远走他乡好了，还收拾不了一个小贱人？真是死了也是活该。　　耿十八呆愣愣的回了一句：“我知道！”所以他在家是一个样子，他不在家又是一个样子吗？怪不得贞娘瘦弱的那么快，就跟被妖怪给吸了精气与生命力一般。像一朵花，还没盛开，就彻底败落了。　　“那快说你愿意啊！”一个贱皮子换她儿子一条命，也是她的荣幸。　　耿十八看着耿母，半响才嘟囔道：“我愿意。”就算知道是母亲的错又怎么样？贞娘已经死了，他还能不要母亲吗？再说，这世上哪有不磋磨媳妇的婆母？若是贞娘事事都妥帖，母亲也不会这样总是生气吧？　　娃娃脸依旧笑嘻嘻，说道：“那好！”拿了个沾了朱砂的符贴到了耿十八脸上，又让耿十八说了句“我愿意”，就算是契约完成。　　“回屋躺着吧，明天就好了。”　　耿母心下大定，想扶耿十八起来，就听娃娃脸道士说道：“不知道能不能问你们讨一样东西？”　　耿母立马变了脸：“我们孤儿寡母的，没什么值钱的家当，也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银钱。”人都治好了，还想要钱，怎么不做梦呢？　　耿十八周身没什么力气，借着耿母的搀扶才站了起来：“可以，只要我们家有的，你就拿去吧。”说着又想到之前给出的梳子，略微有些后悔。　　“你那个装梳子的盒子能不能给我？”娃娃脸道士抓了抓头，笑嘻嘻：“我一个大男人，拿着一把梳子也不像样子。”　　耿母立马给那个做工粗糙的盒子找出来给他了，打发上门打秋风的亲戚一般：“好了好了，东西给你了，家小也没地方住，就不留你歇着了。”推搡着人出去，哐当一声关上大门，惹的邻居都在猜测“贞娘是不是终于忍受不了跑了”。　　娃娃脸道士拿着盒子笑嘻嘻，也不在乎。找了个有槐树的地方，背靠着槐树而坐，摸出来那把小梳子。　　“出来吧！”　　梳子上红光流散，又聚集成一名身形隐约的红衣女子来。红衣是嫁衣，绣着比翼双飞鸟；头上插着那把小梳子。看身形分明是个美人，面容却是不符合年龄的枯槁沉寂。　　“你看清楚想明白了吗？死心了吗？”努力板着脸，这时候笑嘻嘻明显不合适啊。要怪就怪老娘给了他一张娃娃脸，怎么看都是小伙子不靠谱样。不过，也显年轻帅气啊，嘻嘻。　　“我曾不止一次的告诉过他，我的所有遭遇。他冷眼看着，然后一遍遍让我顺从婆母，说为人子女要孝顺。我可以当做他被蒙蔽了，他不知道这些。可现在他分明都知道了，可还是选择了他的母亲。他不问，也不准备追根究底。其实这些我都不恨。这世上的人都是父母生养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这样的选择再正常不过。”又或者是我错了，也许在更早以前，他就知道全部的真相，只是懒得去理会。　　拔下插在头上的梳子来：“这是他送我的。他记得花了多少钱买的梳子，却记不得亲手做成的盒子了。”对她来说，这盒子远比梳子贵重许多的。只是她看重的东西，别人却连记都不记得了。所以，梦就醒了。那么多的等待、执拗、怨恨、渴望、期盼，显得毫无意义。　　“只是还有些不甘心。看着他活的潇洒无念，毫无心里压力，快活的享受人间，我就开心不起来。又或者说，不看着他得到罪惩，我不甘心。”　　“这个不着急，明天就能看到了。待你了却这份不甘心，脱去嫁衣，就早入轮回，喝了孟婆汤洗去烦忧重新为人吧。”　　贞娘微微笑了笑，枯槁的面容十分丑陋，她摸着自己的脸：“只愿来世不要再做个女儿家。”这世上爱恨别离之苦，太苦太累，偏偏大多都是让女儿家受了。下辈子，我若为男，愿只娶一人，待她好一辈子；我若为女，青灯古刹，愿为常驻。　　娃娃脸道士从槐树上拽下来几片叶子递给贞娘：“你吃了罢，阴气足了，就可以恢复容貌的。”女儿家都爱俏，即便成了鬼也改不了；姑姑说的果然对。　　贞娘原想说不用，她已经不在意了。复又想到什么，还是接过来吃了。几片叶子吃下去，魂魄便丰腴起来，很像她刚刚出嫁时候的样子。只是面庞太过苍白，配着一身红衣，大晚上很能吓人。　　娃娃脸道士拍手而笑：“这果然好看许多。”　　贞娘微微一笑：“还未请教恩公名姓？”　　抓了抓头，笑嘻嘻：“恩公算不上啦。我姑姑说，我的名姓只能告诉我未来的娘子。所以不能告诉你哦！”　　贞娘愣了一下，表示了理解，又叹息：“今夜显的格外漫长了些，真想早点看到他的惨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