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歌磨磨蹭蹭地故意落在队尾,因为她注意到身旁那列雪青色队伍的末尾,站着一肤白红唇的少年,滴溜溜的黑眼珠里一派天真无邪,少年佩剑的剑柄上装饰着跟大家一样的龙头,但是剑柄的尾端却多镶了一颗红宝石,孟歌判断这少年必定身份尊贵。发现孟歌在看他,少年赶紧露出两排大白牙,用夸张的唇语向她问好。
龙头是江城魏氏的家徽,少年看上去年纪尚轻,尽管一本正经地挺直腰板,但东瞄西瞥的眼神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他与那些老油条不同,孟歌压低声音:“你第一次来吗?”
少年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江城魏氏?”
少年头“啄”得更欢。
“你叫什么名字?”
“魏广川。”少年用夸张的唇语反复向她说道。
孟歌没有听懂,耳朵凑向少年,又反复听了好几遍才听懂。
少年期待地眨眨眼睛,孟歌正准备自我介绍,叶远阳的目光冷箭似地射向她,孟歌立马闭上嘴结束这段交谈。
又过了会儿,孟歌旁边也被青黑、黛色、绛紫等各种服饰占领,微微一阵风来,孟歌闻到一阵浓郁的花果香,她将身子探出队伍,她左手第四列的队尾,身穿佛青深衣的盛轻旸摇着他的牡丹扇子,笑得也像朵牡丹花。看到孟歌,盛轻旸花枝招展地向她挥手,动作之大,惹得他左右两人纷纷侧目,自然招来叶远阳恶狠狠的注视,想来盛轻旸必定是位惯犯,因为叶远阳的五官都快缩成一团。
孟歌在心里放声大笑。
离辰时还有半刻钟的工夫,大门缓缓从里面打开,现出两位白衣鹤发的老人。
门外学子不约而同地一起跪拜:“学生给两位先生请安。”
孟歌混在人群中,抬起头偷瞄,两位先生皆身形清劲,一模一样的瘦长脸,一模一样的长眼微垂、眼皮微耷、但目光依旧炯炯有神……若不是一位没有蓄胡须,而另一位长须及胸,孟歌都要以为这两位是双生子了。
长须及胸的那位跨出门槛:“各位请起。”
学子纷纷站起来,恭立,洗耳倾听先生训话。
“又见到许多老熟人。扬鸣铮、扬鸣旌,你兄弟二人可要努力,争取明年不要再来啦;林嵩高,老夫做梦都盼着能多一些像你这般好学用功的学生;孟由,老夫最放心的就是你了;盛轻旸,唉,老夫已经做好准备再多教你几年;……”老夫子一个挨一个地点名,底下随之发出一阵轻笑,有人还给他们加油鼓劲,点到盛轻旸时,全场爆笑,哨子声打得此起彼伏,夫子连做几个手势大家才安静下来,“修仙,本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只是后人附会才硬加了这许多的规矩定数。所以有的人,前期一骑绝尘,将同辈人远远甩在身后,但之后也有可能花费数十年都无法逾越瓶颈,而有些人,前期进益缓慢,但说不准哪天就突然开窍,后程发力反超众人。老夫一直在说,修仙这件事,是贯彻一生之事,每一天都不得懈怠,前期进步神速之人需不骄不躁,进步缓慢之人也得不急不馁。”
“先生教训得是,学生羞愧。”又几乎是全场异口同声,孟歌虽然觉得先生说得在理,却还是倒吸一口凉气。
“老夫还看到了许多新面孔,有年轻稚嫩的,还有头一回来蔽院修学的新兴门派,想必你们还不认识老夫,却听老夫唠唠叨叨说了这么一长串,真是对不住了——老夫姓叶,名逐羽,字常修”,接着他转身介绍另一位夫子,“这位是老夫的胞弟,名逐星,字寒泽,各位以字称呼我们二位便可。”
“此次入学测试,仍旧同往年一般,只为准确把握各位的修炼水准,之后以此为标准来进行分班,大家全力以赴展示出自己的实力即可。测试就在堂前这片广场举行”,常夫子指指自己身后那一排排一列列的方案草席,“试卷分为三个等级:初等、中等以及上等,各位按照去年的等级自行寻找对应的考试区域,几案上摆放着各位的名札,对应入座即可。几年新进的学生,均算作初等。”
“考试时间为两个时辰。老夫也不再絮絮叨叨浪费大家的时间,那么,各位请吧!”常夫子做着有请的手势,与寒夫子一同退向角落。
学子们鱼贯而入。
孟由去年便进入上等班,他没有直接去找自己的考席,专门等到孟歌,拉着她的手腕在耳边一通嘱咐:“好好答题,切忌东张西望,更不要给其他人传送答案!”
孟歌一边点头,一边自嘲:“由哥,你也不怕高看我了?”
孟由轻轻拍一下她的额头,与往常不一样,这次竟然用了一两分力道。
嗬!——由哥,居然认真的。
孟歌找到刻有自己名字的名札,桌上摆放着一方已经研磨好的砚台,两支笔,试卷倒扣着放在正中央,上面覆着四张白纸。孟歌在心里盘算,十三世家的子弟再加上一些小门小派,他们这群人少说也有一百五十号左右,准备这些着实耗时费力。
衣衫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没有闪电作伴的闷雷,很快就意兴阑珊地变弱消失。一百五十余人全都正襟危坐,翘首望着站在正前方的常寒二位夫子。
水一刻不停地从滴水壶里滴进最底部的接水壶中,悄没声地,箭竿倏地蹿了一蹿,守漏壶的童子揉揉眼睛,很认真地数着刻度,以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寒夫子却微转眼眸,不急不缓道:“辰时到,开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