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锐利凛冽的铁剑,叶远阳不由动了怒:“把剑放下!”
“你们来鱼梁修学,自然要守鱼梁规矩。离岛就是离岛,只要离岛统统都要受罚!”
“你这话好没道理!如果我被诬陷杀了人,只因我有能被人诬陷的机会,难道我就等同杀人了吗?”
“这是两回事。”
孟歌轻蔑地冷哼一声,不予置评,铁剑还冰冷地横亘在他们之间。
叶远阳深吸口气,努力冷却过热的大脑,他稍稍放缓声调:“我是你们的夫子,自然得帮你们解决在鱼梁修学期间产生的任何问题。以孟由的性情,状态如此明显地不对劲,你从小与他一起长大,应该比我更清楚问题的严重性。”
他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但是她现在带着由哥行走在一个神秘莫测的迷宫之中,除了唯一正确的出口,它路都通向深渊,她必须慎重,以过去未来都不会再有比现在更值得慎重的时刻的那种决心。
今生第一次害怕做选择,这才发现,原来不管最后做出哪种决定,都意味着要放弃。人生就是一个不断放弃的过程,你哪里知道现在放弃的东西不会在某个转角给你带来莫大的痛苦呢?
可是,她能做的选择又是那么有限,因为她已经答应由哥了,不把那件事说出去:“你让由哥先回去休息,我就告诉你。”
叶远阳冷冷地看着她,像是在观察一只狡猾的狐狸:“你先说,说完我自会判断。”
“由哥先回去休息了,我才能告诉你。”
叶远阳保持原来的站姿,一手放在剑上,一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看着她。
沉默,寂静,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夜鸟咕噜的鸣叫,以及昆虫梦游似的呓语。
孟歌完全有理由相信,以叶远阳的作风,他能就这样站到天亮。
“说就说,有什么大不了!”孟歌不甘心似地咕哝道,“襄灵山佛寺里的和尚,忒胡说八道,非说我由哥没有修仙的天分,前路渺茫,劝他改弦更张,投到他们门下。听完这些,由哥就变成这样了。”
孟由木木呆呆地站在一旁,束手就擒地被悲恸五花大绑。
没指望叶远阳全盘相信,但也没料到他一点犹疑都没有就直指她在撒谎:“孟歌,绕来绕去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哈!既然不相信我的话,何不直接告诉我,你想听到的答案是什么?”
叶远阳握紧剑柄:“佛道两教不睦由来已久,孟由是三岁小孩吗?会被一个和尚三言两语挑拨得道心不稳?”
这还是孟歌头一回从叶远阳的话里品味到忍无可忍。
“我要早知道由哥会被一个和尚挑拨成这样的话,还需要你在这儿费劲?”虽然是死鸭子嘴硬,但孟歌其实也没撒谎。
“既然你不肯说,那就只好请你们去思过堂了。等孟由什么时候清醒了,我们再来说!”绕过她抓住孟由,叶远阳扯着他向前走去。
孟歌急匆匆地转身,一记快准狠的擒拿手钳住叶远阳的手腕,他却快若闪电地向下一翻,反将孟歌的手腕擒住。她暗暗使劲想甩开他,却被攥得更紧。什么都没想,也来不及想,本能自动驱使她挥动右手,森寒铁剑破风而来,发出“铃铃”的吟唱。叶远阳几乎是愤怒地皱起眉头,他旋转着甩开她的手腕,回身时未出鞘的佩剑正面迎上铁剑,就像雷电碰上闪电,两人立马轰隆隆地打起来。
孟歌决计不肯他将由哥带进冷冰冰的思过堂,这世上她有很多不懂的事,唯独记得每回她伤心难过的时候,由哥都会带她到舒坦的地方去。因此这不是什么成型的想法,只是在潜意识中觉得,一定要让悲伤消沉的由哥待在温暖舒适的环境中。
但她与叶远阳实力悬殊,讲究不了什么义气礼节,只能拼命死缠烂打。
叶远阳明显想要速战速决,两人你来我往,叮叮当当,转眼就走了近百招,却久攻不下。不过他完全没有显露出焦躁,孟歌越是一次次突破他的攻击,愤怒的脸色越是舒缓,眼底随之汩汩涌出一潭不见底的深水,与此同时,出招变得更加稳重考究,后招也开始复杂险峻起来。
淋漓的汗水浸透孟歌所有衣裳,她像寒风呼啸中的一片枯叶,随时都会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叶远阳却依旧仿佛在课堂上教书那般游刃有余。
孟歌闭上眼,她已经彻底没有力气思考,只是追逐着本能的波浪,剑再次碰上他的剑,像是锯割脊梁骨的刺耳声音中,她闭着的眼睛感受到一束亮光,虽然没有温度,却如盛夏正午时分的阳光那般醇厚热烈。在巨大的冲击力的作用下,向后滑出好几米远,睁开眼时却看见叶远阳站在原地,神色惊疑。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没料到叶远星突然出现:“你们俩都给我住手!”
孟歌拄着剑气喘如雷,看着神色冷峻,心里已经将他骂了成千上万回。
叶远星看她一眼,又看看失魂落魄的孟由,将叶远阳拉到一旁悄声商讨起来。
孟歌一句都没有听见,因为他遮遮掩掩地施了个结界。瞧见叶远阳板着脸据理力争,却被他一锤定音地拍拍后背,叶远阳抱起胳膊背转身。他抱住叶远阳的肩膀附耳说了许久,叶远阳才忍无可忍地推开他,鼻子里好像要喷出火似地怒视他,但最终叶远阳还是径直走出结界,离开前犹不忘恶狠狠地威胁孟歌:“别以为此事就这样了了,今晚让你们休息一晚,明天接着说!”
等叶远阳走远,孟歌牵起由哥走回别苑,叶远星跟在她身后,很识相地没有说话。有感激叶远星的性情,也有想将他骂个狗血喷头的冲动,但她太累了,四肢百骸跟柳枝一般绵软,也就懒得张口。正如叶远阳所说,先休息一晚,明天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