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歌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梦见叶远阳。
梦里她睁开眼,他沉沉的眼神,不打招呼横冲直撞进她的心门。
他周围的空气与光线好像被吸干所有力气,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头。
身体头重脚轻,不受控制,反应也比平时迟钝许多。但好在,质疑的本能还没有抛弃她的身体,孟歌狠狠揉搓着太阳穴,不悦地、狐疑地盯着他。
从清竣面容深处射出的目光,如同巍峨起伏的群山后那轮高悬的明月,他坦坦然举起手中布袋,取出形状千奇百怪的薄片,一片接一片地,嵌进眼前的空气中,慢慢拼成一轮残缺的圆月。
孟歌不顾全身肌肉的尖叫抗议,忍痛从床上坐起。她上下左右地研究逐渐成形的圆盘,忽然灵光一闪,白天只是随耳听过的一句话,悠然浮现在心间。
莫非,这就是小白打碎的宝贝瓷盘?
他还没放弃找小白算账——
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这究竟是太执着还是孩子气?
将最后一块碎片嵌进圆盘中央,他掀起眼皮,脖子向前微倾:“这冰裂玉蝉盘,乃是清池化秀宗主一生的代表作!为了制成此盘,他遍访灵山名水,精选净土,采集四时第一道冰霜雨露,经历无数失败,此盘才作为第一个冰裂纹瓷器问世,冰裂纹完美无缺,盘身薄如蝉翼,恍若透明,实乃开山劈宗的不世之作,意义非同凡响……”
结果却被一只该死的鸟儿毁了——孟歌在心里添上他没有说出口的话。
清池家家户户烧瓷,皇家御瓷十之七八都出于此处,清池人只奉烧瓷技艺最强者为宗主,每年根据排名变换,而这位华秀宗主自二十七岁起,直到五十四岁去世,年年蝉联宗主之位。
孟歌都忍不住替叶远阳感到可惜。
“可是,却被你的小白摔着这副模样。”
毕竟已被摔碎,就算勉强拼起,依旧残缺不全,叶远阳痛心疾首地看着再也无法复原的玉蝉盘。
孟歌咋咋舌,讨好一笑:“小白千错万错,可也只是只鸟儿不是?夫子大人大量,放过它一回?”
他固执地垂眼盯着碎裂的瓷盘。
时间约莫子夜过后,房间里很暗,孟歌却似乎看见,层叠黑云在他头顶盘踞起来,电闪雷鸣。
“它在哪儿?你把它藏哪儿了?”在他心里,瓷器也是生灵。
孟歌讪讪地左右看看,耸肩摊开两手:“小白毕竟不是我豢养的宠物,在我这儿,它来去自由,我不大管它的行踪。”
“而且,我已经许多天没见过它。”她一口咬定地补充道。
狂风扫过水面,波澜顿生,叶远阳眼里骤然闪出一股怒气,她心脏像受惊的小鹿,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的愤怒忽明忽暗,眼神却是坚定不移的厌烦,正看得孟歌心里发憷,他的右手忽然毫无征兆地从下往上开始画圆。
孟歌警惕地绷起肌肉。
然而,只是眨眼的瞬间,一切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