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由望着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领峰,将自己叹成了小老头。
父亲从鱼梁回来闭关了五个月,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宣告上云——孟传不再辅理门中事务。
彼时,孟传还在思过殿中思过。
大家都知道,门主与大公子在赤城清谈会闹矛盾了,但谁都不知道究竟闹了什么矛盾。
唯一知情的林氏三缄其口,也没人敢追问。
孟由不敢搅扰孟歌苦修,只好偷偷去搅扰搅扰传哥。
孟传在蒲团上跪得笔直,一派气定神闲、玉树临风,他心里还是泛了点酸气,他与大哥之间,真是云泥之别。
“传哥,你还好吗?”总觉得不好直接问,他问得含糊。
孟传睁开眼:“我没事,你可有抓紧时间修炼?”
他愣住了,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
“由弟,我们一定要变得更强才行,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孟传的眼睛里,射出坚毅而迫切的光。
传哥跟以前大不一样,但他却没有心情感叹,鱼梁一行,他又何尝没有改变?心底隐隐作痛的地方,在这一刻,像打通的泉眼,以前所有含含糊糊、黏黏腻腻的东西喷涌出来,比深山老林里的泉水还要清澈。
没有孟氏的血脉,梁家镇普通人家里的孩子,怎么可能在修仙的世界里变得更强呢?
“传哥,你跟父亲闹什么矛盾了?”他强行转移话题。
孟传的眉心跳了跳,他忽然伸出左手,空空的掌心朝上:“起风了。”
孟由这才看见,风将他的衣袖吹向右边。
“由弟,十三世家鼎立之势,自形成以来,最大的变化也不过排名变一变。几百年的安稳,没有人愿意轻易破坏,但是不破不立,更何况已经有人苦心筹谋多时。如果我们不迎头赶上,等真变天了,孟家又该如何自保?”
“这几十年来,各地战争频繁,百姓流离失所,佛家打着普渡众生的口号,赢得民心,已经蔚然成大势。反观我们道家,几百年来一直无人成仙,质疑之声渐成潮流,根基不稳,供奉日少,在与佛家的争锋中,已经处于下风。”
孟由听着他诉说格局,分析大势,过去的二十年他们朝夕相处,这样忧心忡忡又野心勃勃的传哥,他还是第一次见。
孟传慢慢捏紧摊开的手掌,郑重其事道:“由弟,我不是父亲母亲的亲生血脉,但我太喜欢这个家了,所以我一定会拼死维护孟家的地位。”
“不仅是孟家在修仙界的地位,还有道家在这个世上的地位,我都会拼死维护。”
孟由看着他黑黝黝的眼底,仿佛看见他与世家百门斗,与佛斗,与天下斗的决心。
“由弟,你帮帮我?”这回由他看向他,诚挚地邀请道。
他的视线,像黑色的风洞,旋转着黑色的漩涡,孟由只在外面短暂驻足,就已经被风流卷进去,绞成粉末了。
孟由又去了几回,不管绕到天南海北,最终都会被孟传绕回这个话题。
他只好不再去,老老实实地从睁开眼修行到闭上眼。
两个月后,母亲的父亲来了。
跟父亲大吵一架后,又冲着母亲大发雷霆,才拂袖而去。
本来,对于传哥讲的大势格局,他还有些半信半疑,现在却不得不信。
一旦直面起来,他就更加渴望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