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许昼坐正了,“撤了。请十天。”
“1月13日期末考试。”
“期末考试?我连课都不听,你觉得我会在意这种东西吗?沈博士,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天才?”许昼嗤笑道,“快点,换成十天。理由你自己编。”
他说着,在悬浮屏幕上调出通讯录,开始连接母亲伊莲娜的通讯。
1月3日,也就是后天,他要出席苏亿制药在格林市举行的新品发布会。那份产品是苏亿与卡莱实验室合作的研究成果,从启动项目到发布成果,花了整整十八年时间。
这无疑是一个重量级的成果,加上苏亿最近名声大噪,这次的发布会受到了社会各界更高的关注。
而许昼的出席,为发布会吸引到了更多的目光。
作为一名在读的大学生,他能得到如此高的关注度,到底离不开他背后的家庭。
他的父亲是刚刚卸任的亚尔维斯集团董事长兼CEO,母亲则是集团的第一大个人股东。
而亚尔维斯集团是整个星系里最大的能源公司,市值高达25000亿星际币,背后的家族更是B星的著名财团,投资了包括格林基金会、卡莱银行、沃伦大学及其附属实验室在内的一系列产业。
作为家中的独生子,许昼自然受到了超乎寻常的溺爱,并且成功地长歪了。
他像所有受到过度宠爱的孩子一样,随心所欲地逃课、和老师拌嘴、挥金如土、堵在学校门口给女孩们送花……最终被人们贴上了“败家子”的标签。
然而,就在去年,当人们等着看他坐吃山空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这位表面上游手好闲,背地里却已经成为了苏亿制药的投资人?而且还是自己独立投资、并没有过多地依靠父母?
不是说是败家子吗?
许昼在社交平台热度趋势榜上看见自己名字、以及背后那个“打脸”表情的时候笑出了声。
正因如此,他才会高调出席后天的发布会。他把那看作“人生重要时刻”。虽然大部分情况下,他都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然而让父母和家族里觊觎自己位置的其他人看看这个,还是很有必要的。
然而……
“滴。您的通讯未接通。”
他的母亲不接他的电话。
许昼看了眼悬浮屏幕,又重新点了连接通讯。
片刻后,又是“滴”的一声。
他又试了第三次。依旧是无人接听。
许昼略微烦躁地切换了界面,有些不情愿地连接起父亲许程岳的通讯来。
一分钟后。
“滴。您的通讯未接通。”
许昼忍无可忍,“啪”地拍上自己的终端手环。悬浮屏幕立刻从他眼前消失了。
沈歧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最近他们……”
“闭嘴。”许昼冷冷地打断了他。
他气的并不是父母不接自己的电话,而是在自己明天要离开A星、今晚还遭遇了意外的情况下,他们居然连一声问候都没有。
他当然知道他们忙。所以哪怕是一条消息也行。
可是通讯录里空空如也。
算了,回家再打吧。说不定他们是真有事。许昼在心底劝说自己。
车辆启动后,按照预定的路线航行着。
这会已经是夜里十点了,高空中却并非漆黑一片。
今天是星历2322年的1月1日,正值新年,外面比平时热闹不少。人们保留着古地球时代挂铃铛和灯笼的习俗,用金色与红色将整座城市装点起来。电子烟花在空中不停绽开,装点着四垂的夜幕。
幸福洋溢在整个卡莱,却唯独遗忘了他。
昨天的新年夜,许昼是一个人在家过的。
父母远在星球的另一端,他的狐朋狗友们又纷纷被锁在了家里。
家里除他以外唯一的活人沈歧出门去了,又在零点左右回家了一趟,送了他一份异常无聊的新年礼物——一本五百多页的《星际商法》——两分钟后,再次匆匆离开。
不给许昼把书砸在他身上的机会。
无聊归无聊。许昼想。
那也确实是他收到的唯一一份新年礼物。
对于沈歧这个人,许昼偶尔也会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处处和他针锋相对。
但一想起他是许程岳派来监视自己的人,许昼就浑身不快,控制不住地想要为难他。
究其原因,可能更多在于“他听许程岳的话”,而不是“监视”上。
当然,他也时常会怀疑沈歧这种人来当自己生活助理的真正动机。
毕竟沈歧的人生轨迹和自己截然不同:无父无母,没有任何家庭背景,却凭借着一己之力考上卡莱大学,成为学校的荣誉毕业生,顺利地进入卡莱实验室工作。
然后在事业蒸蒸日上时,莫名其妙地辞职,又一人打败四百三十二个竞争对手,成功被许程岳选来当自己的“监视人”,从实验室搬进了许昼位于卡莱郊区的住宅里。
人们都笑沈歧,说他为了攀高枝不择手段,脸皮都不要了。
但许昼不这么想。
他总觉得,这个人别有目的。
相处久了就能发现,沈歧对财富与权力都没有过多兴趣,对美色更是漠不关心。
他似乎对人类天性里的那些欲求都不感冒,冷得甚至有点缺乏人气,与传闻中的“攀高枝”更是沾不上边。
可除却那三种东西外,许昼想,能在自己家里找到的东西,似乎只剩下了一样——
他自己。
“许昼。”
许昼正望着窗外出神,忽然被叫了一声。
他不耐烦地回头:“又怎么了?”
车辆正在低空飞行,窗外的电子烟花在夜幕上划出美丽的弧度,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好不热闹。
“没怎么,”沈歧说,“新年快乐。”
许昼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他沉默片刻,笑出声来:“这句话该昨晚说才对吧?你的反射弧也太长了。”
沈歧不置可否。
许昼转回了头,继续望向窗外的烟花。
……新年快乐。
他默默地想。
他今晚喝得并不多,但酒的后劲大,又在车上静坐了这么久,意识渐渐地模糊了起来。
过了一会,沈歧忽然感到肩上一重。
他低头看去,发现许昼已经毫无防备地在自己身边睡着了。
想了想,沈歧将熟睡中的人类从自己的肩上挪了下来,平放在了腿上。他能隐约嗅到对方血液里偏高的酒精浓度——大概是喝多了。
松手时,他碰到了对方的颈侧。那里的皮肤下藏着大动脉,无时无刻不在输送来自心脏的血液,一下又一下地轻微跳动着,象征着一条渺小而鲜活的生命。
沈歧垂下眼来,没忍住,又摸了摸。
他的指尖冰凉,指下的触感却是温热的。
那是人类特有的温度。他不曾拥有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