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的那些不自在与焦躁,渐渐地也烟消云散了。
张恕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过了许久,也未见她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似乎那书中有无穷的乐趣,让她忘记周遭的一切。
魏公公说,她是闻云敬的掌上明珠。
而闻云敬,曾是当朝首辅,辅佐过两任帝王。
不用想便也知她曾经是何等的尊贵,光是这两日的接触,也知她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可为何她家逢如此大变,她却像个没事人一般?还在这里笑得开怀。
张恕不解。
“书很好看?”
闻愔抬头,不知他为何这样问,便点点头,道:“好看。”
张恕嘴角微微弯了弯,薄唇一张,便直接问道:“听魏公公说,你爹娘都被发配岭南,而你在北域,这一南一北,也不知还能不能见上,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难过?也一点都不担心他们?”
闻愔愉悦的神情,随着他一个一个蹦出来的问题,渐渐消失了。
张恕心中升起快意。
闻愔手在书上摩挲,沉默一会儿,说:“难过担心肯定有啊,可成天难过担心,也不能改变现状。我爹娘他们能活着,我已经很感恩了。他们去岭南,世子也派了人护送,虽然不能见面,但只要好好活着,总有能见面的一天。”
说到这里,闻愔似乎是想起闻云敬曾经的教导,语气更加地笃定。
“爹爹说,遇到事情,可以伤心难过,但不能被情绪左右,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所以不管在哪里,我都会努力地过下去,我爹娘他们也会好好过下去。”
她应该算是适应得很快吧?在见过那场厮杀之后,她现在还能与他在这里心平气和的聊天,这要是在以前,她根本想都不敢想。
这岗山寨之中,该不会再有比那更恐怖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闻愔开心地笑了,“我觉得我好像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眸中仿佛落了星光,熠熠生辉。
说完,闻愔见张恕有些怔怔,便没再说多说,继续看书。
怎么没哭呢?
听到也许再也见不到爹娘了,她不应该哭的吗?
明明是个爱哭包!
闻愔看了一下午的书,张恕不知不觉,看了她一下午。
用过晚饭,李大夫待张恕沐浴过后,又给他重新清洁一遍伤口,又再次包扎好,便告知闻愔,他晚上很有可能会有高热,要多多注意,交待完这些,他回屋了。
屋内便又留下他们两人。
闻愔站在那里待了一会儿,便收拾东西去了沐浴房。
水汽氤氲,闻愔举起瓢子,从浴桶里舀起一瓢水,闭上眼睛浇了下去。
温热的水扑面而来,又顺着脸颊,脖子一路慢慢流下,好像把这两日的疲惫和惊恐也都带走了。
沐浴是最惬意的一件事,要是这浴桶再大些,水再多些,再热点,那就更好了。
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能每日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就已经很好了。
她还是挺满足的。
闻愔洗澡特别慢。原来有丫鬟们伺候着,她都要洗上好半天,现在自己亲力亲为,就更加地慢了。
磨磨蹭蹭好半天,总算是洗好了。
待她回到主屋,张恕居然睡着了。
他就这样枕着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趴在桌上睡着了。
闻愔没有吵醒他。
她拿了布巾,坐在床上擦头发,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张恕。
昨日初见时,见他眉目清俊,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悍匪,还以为那些传闻都是被夸大了的,可今日……
今日在浅滩之上,他奔跑的速度那样快,还有杀人时的干脆果决,完全没有丝毫的犹豫。手起刀落,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有了。
闻愔擦好头发,把布巾放好,他还没醒来。
他闭着眼睛的睡觉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有点乖。
睫毛很浓密,不翘但是很长;脸因为压在手肘上,所以那些硬朗的轮廓也被遮挡住了,而那双薄唇,此时也因为被挤压,显得有些嘟嘟的。
昨日和今日,仿佛完全是两个不相同的人。
闻愔悄悄探身过去,左右仔细打量一番。
不明白他这个人是好是坏。不过,他那双眼睛可太冷漠了,现在这样闭起来,看起来才可爱些,才真正像个十九岁的少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张恕突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