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总……”行长吓了一跳,刚才主持会议的利慎泽已经口头上同意了合作,没想到利慎平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房地产投资和商业贷款对于银行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收入来源。 利氏的港口开方案曾经搁置十年,如今因为响应国家“海运丝路”的战略重启,整个南兴的上下游产业都想跟着分一杯羹,银行业自然也不例外。 行长脸色大变,语气也慎重了起来,“利总,非常抱歉在集团大厦门口闹出这样的事情,但是请您相信我们的诚意,再给南兴银行一个机会……” 利慎平摆了摆手,打断行长。 他平静地扫了一眼周远航,淡淡地说:“我有理由相信,贵行员工在道德上存在着瑕疵——把案子交给这样的团队,我不放心。” “这……”行长毕竟是老江湖,立马选择弃车保帅,“利总,员工的个人情感问题影响到公事,的确是我们的不对,我保证,我会重新调整本次合作的参与人员。” 周远航瞬间脸色惨白,“行、行长……” “闭嘴!”行长恶狠狠地骂道。 周远航站在那里,脸上已经渗出了冷汗,只觉周围同事看他的目光充满了鄙夷。 利慎平不置可否,偏头吩咐特助,“医生到了吗?先送习小姐去检查。” “是。”年轻的助理从沙发上扶起习尽欢,“请您跟我来。” 习尽欢还有些懵,好不容易看到周远航,她不想就这么放过他,可听这两人的意思,周远航回去之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她稍微放下心来,暂时没有再冲动。 见她在特助和前台的搀扶下,一拐一拐地走进了门障,利慎平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行长。 他主动伸出手,行长连忙双手握住。 利慎平淡淡一笑:“沈行,您执掌南行多年,我相信您会妥善处理的。” 行长自然能听懂他的意思,连忙赔笑道:“是,是。” 他看着利慎平沉静的双眸,背心冒出了冷汗。这利总不过三十出头,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多少,可却充满了让人顺服的力量。 行长再三保证:“我会处理的,请您放心。” 利慎平略一颔首,收回自己的手。 他回头看见利慎泽站在人群后,眸光微闪,“阿泽。” 利慎泽上前,恭敬地叫了声:“利总。” “你来的正好,替我送一下沈行。” “是。”利慎泽摆出一个请的姿势,“请吧,沈行长。” *** *** 小型会议室里,身着白袍的中年医生为习尽欢检查后腰。 没有伤筋动骨,暂时也没有软组织挫伤。 医生提笔在病历本上写字,“应该没有大问题,我给你开两瓶活血化瘀的药,如果有需要可以涂抹。” “好的,”顿了顿,习尽欢小心地问:“您好,请问费用怎么结算呢?” 医生抬手取下口罩,温言安慰:“我是利家的家庭医生,费用问题您不用在意。” “哦,这样啊……”习尽欢站起来道谢,“那麻烦您了。” “不要紧。” 旁边的护士将医嘱叠好交给习尽欢,跟医生一起出去了。 一个高挑的美女推门而进,笑容可亲地对习尽欢说:“习小姐,请您稍坐片刻,利总马上就来。” 利总? 习尽欢咬住下唇,有点尴尬,“有什么事情吗?” “具体的陈助理没有说明,但应该是了解情况的,请您稍等。” “好。” “那我先不打扰了。”她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习尽欢扶着腰,重新落座。 其实,她的腰已经不疼了。 疼得是头。 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爱上周远航这个王八蛋。这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像是精神分裂一样,人前人后完全是两副面孔。 坦白讲,她的性格有些冲动冒失,周远航一直对她多有包容。毕业后两个人一起工作,也没有出现什么幺蛾子。要不是发现他微信里的聊骚对话,她根本不相信他会出轨。 她家境一般,大学的时候不会打扮,一直留着短发,性格也没什么女人味,基本上都没有追求者。一直到大三找工作,在人才市场遇到了同样找工作的周远航,才谈起了一段黄昏恋。 原本以为,两个人可以一起留在南兴打拼。没想到最后,他竟然会为了钱劈腿,甚至还对她动手。 一想到自己竟然喜欢过这种人,习尽欢气得泪水在眼眶里直转。 她自幼父母双亡,辗转几处才到了姨妈家,一直都很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家庭。 周远航这个王八蛋,摧毁的不仅是三年的感情,还有她对美好家庭的无限向往啊! 眼泪落下来,砸在手背,是烫的。 她连忙擦去眼角的泪水,“算了算了……” 习尽欢越想越怄。 有什么了不起的。 周远航为了钱劈腿是吧?以为攀上白富美下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是吗? 她偏要让他看看,她以后一定过得比他好! 以前还想着要结婚过小日子,她现在忽然觉得,那些都是虚的,只有好好赚钱才是正道。 她正胡思乱想,没有注意到会议室的门人推开。 一双擦得锃亮的男士皮鞋,出现在了她泪意汪汪的视线中。 视线往上,是修长有力的腿,五金光亮的皮带,藏青色的西装马甲,条纹领带。 她抬起脸,看见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面容温和清俊的男人。 是利慎平。 习尽欢一愣,没想到会被人看到这样狼狈的样子,顿时尴尬起来,“利总……” “没事吧?”利慎平语气温和,“医生检查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她吸了吸鼻子,站起来,低声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这才是第二次见面,一次划了他的车,一次又在他公司门口大闹,实在是太让人难为情了…… 她把头埋得更低了。 看着她头顶露出一个发旋儿,小小的,白白的,利慎平眯了眯眼,语带安慰:“不要紧。” 习尽欢抬起脸,看了他一眼,又别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站在她面前,身上暖热的气息慢慢渡了过来,带着一点淡淡的香气。 像是檀木的淡雅醇厚。 她脑子里忽然响起赵心蕾的声音来。 【利总是国民初夜啊,就是那种一看就想把初恋初吻初夜都给他的那种!】 嗯……他看起来确实很像是慵懒贵公子…… 会议室的门口响起一声敲门声,利慎平回头看去,是助理送来茶。 “利总,玫瑰花蜜茶,给习小姐安神压惊的。” 利慎平“嗯”了一声,助理托着茶盘,放在了中间的会议桌上,又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 “坐吧。”他示意她落座。 “嗯?哦。”她回神,窘迫起来,当着别人的面,她在乱想些什么啊。 利慎平抬手,解开右手的袖扣,翻过小巧的玻璃杯,为她斟茶。 精致的玻璃茶壶流出一缕清流,很快注满小杯,杯子上冒着白色的热气。 “来,”他将杯子举到她面前,“喝点茶。” “谢谢。”习尽欢双手握住小小的杯子,捧起来抿了一口。 温热的花茶,散发着玫瑰的馥郁芬芳,入口带着丝丝缕缕的甜。 习尽欢仰头喝完,觉得刚才混乱的心好像微微镇定下来了一些。 利慎平笑了笑,退坐到另一旁的皮沙发上,“介不介意我抽支烟?” 习尽欢摇了摇头。 利慎平随身摸出银质烟盒,取了一支烟,含进嘴里。 他靠坐在黑亮的皮沙发上,翘着腿,露出一截深色的袜子。脸前的金丝边镜片,反射着打火机的火花,他微微眯眼,低头点烟的姿势优雅潇洒,看上去像是从老电影里走出来的世家公子。 习尽欢又想到那个词,官仔骨骨。 她抿了抿唇,第一次生出些许自卑来。 利慎平把打火机放在一边,取下烟问,“介不介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又摇了摇头,“不介意的。” 给他惹了麻烦是应该说明一下。 习尽欢深吸一口气,克制着心里觉得丢人的情绪,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地讲了一遍。 “……所以我一直找不到他,今天才这么冲动,对不起。”她小声道歉,“还有那天,我不是故意划错车的……” 利慎平闻言笑着倾身,伸手将烟揿在水晶烟灰缸里。 “你胆子倒是不小。” 他的嗓音清润,带着宽厚的笑意,像是在对待小孩子似的。 习尽欢一窘,耳朵有些发烫。 利慎平顿了顿,看着她的目光干净温和,“一般来说,为了避免误会,字母I和O是不可以被用在车牌上的。” 习尽欢“啊”了一声,结结巴巴地问:“是、是吗?” 她万万没想到周远航竟然连车牌的事都对她撒谎。 他一定在心里笑话她又蠢又没见识吧? 习尽欢低下头,眼眶辣辣的。 利慎平淡淡地说:“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很危险。” 她点点头,心情复杂地道了声谢。 房间里安静下来,沉默片刻,她小声问:“利总……我刚刚好像听到您说要取消跟南兴银行的合作?” 温润的嗓音缓缓吐出一个字:“对。” 习尽欢一愣。 “是、因为我吗?” “对。”他原本也不打算与南行合作,她正好送给他一个借口。 习尽欢见他点头,一时之间如遭雷击。 两家大公司取消合作的话,会不会损失很多钱啊……她紧张地看着利慎平,他会不会把这笔损失算在她头上啊…… 这种损失肯定比划车要贵很多很多吧! 她又要背债了吗? 近乎是本能,眼泪又被吓得涌了上来。 男人似乎叹了口气,起身向她走来。 片刻后,眼前出现了一双白皙的大手,递过来一条丝质手帕。 她眨了眨眼,泪水滴落在淡蓝色的手帕上,瞬间没入,形成一团深色的水迹。 利慎平垂眸看着她,金丝边镜片后的眼睛像是山中幽深神秘的湖水。 他抬了抬手,示意她收下手帕。 习尽欢吸了吸鼻子,战战兢兢地接过来。 这手帕看起来也很贵的样子…… 头顶忽然覆上了一只温暖的大掌,只听他低声道。 “傻瓜,别为不值得的人哭。”